飞船穿越月球晨昏线的瞬间，林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身后是地球淡蓝色的弧光，身前则是永恒笼罩在阴影里的月球背面。那片从未被地球自然目光触及的土地，此刻在舷窗之外铺展开来，环形山的轮廓如同凝固的浪涛，在飞船探照灯的光束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还有三十公里抵达坐标。”苏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飞船外壳的温度传感器正疯狂跳动——这片区域的月壤温度低至零下一百八十三摄氏度，却在某些环形山深处，检测到异常的红外辐射。
他们乘坐的“星尘号”是苏芮动用导师遗留的权限调动的私人探测器，经过她半个月的紧急改装，勉强具备了短途星际航行能力。离开戈壁后，第七研究所的追捕如同附骨之疽，他们在三次险之又险的规避后，才借着一次太阳磁暴的掩护，将飞船发射升空。
青铜钥匙贴在驾驶舱的感应面板上，表面的纹路与星图投影中的月球背面坐标精准重合，勾勒出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巨大环形山——直径约五十公里，环形山中心的阴影里，藏着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就是那里。”林深指向投影中心的暗斑，“观测点。”
飞船缓缓降落在环形山边缘，起落架触碰到月面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颤。林深穿上舱外航天服，将银色小钥匙别在胸前，苏芮则背着便携分析仪紧随其后。月面的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棉花上，而寂静则是这里唯一的主宰，连无线电里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环形山中心的地面并非天然月壤，而是某种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晶体，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嗡鸣。晶体地面上，刻着与地球神殿同源的符号，这些符号在探照灯的照射下缓缓流转，像是活的河流。
“能量场强度是地球神殿的百倍。”苏芮看着分析仪的读数，“而且很稳定，没有自毁程序的迹象。看来这里的防御等级更高。”
他们走到环形山中心，那里矗立着一个难以用地球几何学定义的结构——它像是一个由无数棱镜面组成的球体，直径约百米，悬浮在离地三米的高度，棱镜面反射着来自地球的微光，却又在内部折射出深邃的黑暗，仿佛一个沉默的瞳孔。
“沉默之眼……”林深喃喃道，脑海中突然闪过一段信息，像是密钥自动解锁的注释，“这是观测者文明的‘宇宙日志’，记录着他们对已知宇宙的所有观测结果，包括……其他文明的兴衰。”
他举起银色小钥匙，钥匙尖端立刻射出一道淡金色的光束，落在“沉默之眼”上。那些棱镜面瞬间亮起，无数符号如潮水般涌现，在球体表面组成一幅动态的星图——比地球神殿里的星图庞大百倍，标注着数百万个星系的坐标，其中一些坐标旁闪烁着红色的光点。
“红色光点是……已灭绝的文明。”苏芮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指着其中一个离银河系不远的红色光点，“解析出的信息显示，这个文明掌握了可控核聚变后，用了不到百年就耗尽了母星资源，最终在星际战争中自我毁灭。”
林深的目光被另一个红色光点吸引，那里的符号解析后，呈现出一组与琥珀中质能方程变体高度相似的公式，但变量系数更加激进。注释显示，这个文明试图用该公式制造“空间坍缩武器”，结果引发了母星的瞬间湮灭。
“这就是陈老说的‘诅咒’。”林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知识本身没有善恶，但当文明的道德与智慧跟不上知识的力量时，就会变成毁灭的导火索。”
就在这时，苏芮的分析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屏幕上显示，三个不明飞行物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月球背面，飞行轨迹与第七研究所的制式飞行器完全吻合。
“他们追来了！”苏芮脸色煞白，“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
林深看向“沉默之眼”，球体表面的星图突然切换，显示出地球轨道的画面——七艘涂着黑色涂装的战舰正突破月球引力圈，舰首的标志正是那个银鹰徽章。
“他们动用了太空舰队。”林深的心沉了下去，“看来他们的目的不只是获取知识，而是要独占这些技术，把它变成统治的工具。”
“沉默之眼”突然剧烈闪烁起来，棱镜面反射的光芒在月面上投射出一组新的符号。林深迅速解读：“观测者留下了最后的指令——如果接入者的目的是‘掠夺’而非‘理解’，沉默之眼将启动‘文明筛选程序’，清除对宇宙秩序有威胁的存在。”
“清除？”苏芮猛地抬头，只见沉默之眼的中心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涌出纯粹的能量流，像一只真正的眼睛睁开了瞳孔，“它要对地球动手？”
“不，是对第七研究所的舰队。”林深盯着屏幕，那些黑色战舰已经进入攻击范围，舰首的能量炮开始充能，“筛选程序的判定标准是‘是否威胁其他文明’，第七研究所的行为触发了最高警报。”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光束从沉默之眼的瞳孔中射出，瞬间跨越数十万公里的距离。林深和苏芮通过飞船的观测系统看到，那道光束扫过之处，七艘黑色战舰像冰雪消融般化为粒子，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月面恢复了寂静，只有沉默之眼的光芒在缓缓减弱，棱镜面重新闭合，变回那个悬浮的晶体球，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苏芮瘫坐在月壤上，航天服的面罩上凝结着一层白霜。林深走到她身边，看向地球的方向——那颗蓝色的星球依旧在寂静的宇宙中旋转，对刚刚发生在月球背面的生死较量一无所知。
“我们该怎么办？”苏芮的声音带着疲惫，“把真相公之于众吗？人类准备好了吗？”
林深抚摸着胸前的青铜钥匙，钥匙的温度已经恢复正常，那些涌入脑海的知识此刻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想起那些红色的光点，想起那些因滥用知识而毁灭的文明。
“不。”他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走到沉默之眼旁，将银色小钥匙重新插入球体底部的凹槽。沉默之眼再次亮起，投射出最后一段信息——关于如何稳定地、分阶段地向人类文明传授这些知识，从基础的清洁能源技术，到星际航行的伦理准则，像一把循序渐进的阶梯。
“知识的传播需要引导，就像给幼苗浇水，不能用洪水。”林深看着苏芮，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们不能让人类重蹈那些红色光点的覆辙。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钥匙的守护者’。”
苏芮站起身，擦掉面罩上的白霜，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一起守护。”
他们驾驶着星尘号离开月球背面时，沉默之眼已经彻底沉寂，重新隐入环形山的阴影中，等待着人类文明真正准备好的那一天。
飞船穿越晨昏线，再次沐浴在阳光里。林深看向舷窗外的地球，心中清楚，这场关于知识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他们要对抗的，不仅是第七研究所残余的势力，更是人类自身的贪婪与短视。
但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钥匙，钥匙上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烁，像是无数双期待的眼睛。
知识是钥匙，也是道路。而他们，将是这条道路上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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