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深秋来得悄无声息，孟家院墙上的桂花瓣落尽了，只余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里晃。许妍和许沁住进孟家已近一个月，许妍渐渐习惯了清晨被雪球的爪子挠门声叫醒，习惯了孟明玉把温好的牛奶放在她床头，却总在瞥见许沁藏在枕头下的布兔子时，心里轻轻揪一下——那兔子的耳朵又磨掉了些绒毛，许沁却还是不许任何人碰。
这天周六，孟宴臣揣着刚得的数学竞赛二等奖奖状，一进门就嚷嚷
孟宴臣爸！妈！我拿奖啦！
他把奖状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领口的“三好学生”徽章晃得人眼晕，转身就去追躲在许妍身后的雪球
孟宴臣雪球别跑！我给你看我的奖状！
许妍笑着往旁边躲，看着孟宴臣蹲在地上，用指尖逗雪球的爪子，眼里满是孩童的鲜活。可当付闻樱喊他去巷口的杂货店买酱油时，孟宴臣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的瞬间，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脚步也慢了下来，双手插进夹克口袋里，脊背挺得笔直，像突然换了个人。
巷口的老杂货店门口堆着几筐橘子，老板娘正和街坊聊天，看见孟宴臣，笑着招呼：“小孟，来买酱油啊？你妈要做红烧肉了吧？”孟宴臣点点头，声音淡淡的
孟宴臣阿姨，一瓶生抽
他接过酱油瓶，指尖刚碰到瓶身，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争执声。
“你这孩子，家里等着用钱呢，你倒好，还在这儿磨磨蹭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火气，指着身前的女孩骂，“赶紧把这筐橘子拎回去，不然今晚别吃饭！”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得像芦苇杆，她咬着唇，伸手去拎那筐沉甸甸的橘子，脸涨得通红，却怎么也拎不起来。孟宴臣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女孩的眉眼很亮，只是眼底蒙着一层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樊胜美。
就在男人要伸手推搡女孩时，孟宴臣上前一步，轻轻扶住了那筐橘子，对男人说
孟宴臣叔叔，她拎不动，我帮她送回去吧
男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孟宴臣，看见他身上的夹克和领口的徽章，语气缓和了些：“你是孟家的小子？行，那麻烦你了。”
樊胜美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惊讶，小声说：“谢谢你，我自己能行。”孟宴臣没说话，只是拎起橘子筐往巷子里走，脚步不快，正好让樊胜美能跟上。两人走了一段路，樊胜美才又开口：“我叫樊胜美，就住前面那栋楼。你叫什么？”
“孟宴臣。”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比刚才对老板娘时柔和了些
孟宴臣你比我小一岁？看你校服，是三中的？”樊胜美点点头，又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樊胜美嗯，初二。我哥……他总这样，家里的事都推给我
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像怕被人听见似的。
孟宴臣没接话，只是在走到樊家楼下时，把橘子筐放在门口，对她说
孟宴臣以后拎不动的东西，别硬扛
樊胜美抬头看他，正好看见他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可转瞬间又恢复了淡淡的样子，转身往回走。她站在原地，看着孟宴臣的背影，直到那背影拐进孟家的巷口，才轻轻舒了口气，拎起橘子筐进了楼。
孟宴臣回到家时，许沁正趴在茶几上，盯着他的奖状看，手指轻轻摩挲着奖状上的“二等奖”字样。看见他进来，许沁连忙缩回手，站起身，小声说
许沁二哥，你的奖状真好看
孟宴臣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孟宴臣你要是喜欢，以后二哥拿更多奖状给你看
可他没看见，许沁的眼神暗了暗，转身跑回了房间。许妍正好从楼上下来，看见这一幕，皱了皱眉，跟了进去。房间里，许沁正把自己的画纸往床底下塞，画纸上是用蜡笔画的孟宴臣，领口的徽章涂得格外亮。看见许妍进来，她慌得把画纸攥成一团
许沁姐姐，我没干什么
“沁沁，”许妍蹲下身，轻轻拿过她手里的画纸，展开抚平
许妍喜欢二哥，不是坏事。但我们要记得，这里是孟家，二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能……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许沁打断
许沁我只是想画下来，我没有别的意思！
许沁的声音带着哭腔，把布兔子抱在怀里，背过身去
许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把画纸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出了门。她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孟明玉拿着手机从书房出来，眉头皱着，语气带着不耐烦
孟明玉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处理。爸那边我来说，你别催了
挂了电话，孟明玉看见许妍，眉头舒展了些
孟宴臣怎么了？一脸心事
“没什么，”“姐姐，你要去公司吗？”孟明玉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明玉公司有点事，晚点回来。你在家看着点沁沁，她最近好像有点怕生，多陪她说说话
许妍应了声“好”，看着孟明玉拿起外套出门，背影干练得像一阵风——这让她想起前几天，她听见孟明玉在书房和人打电话
孟明玉我不叫苏明玉，孟家的事，我不会不管
语气里的坚定，和付闻樱很像。
傍晚的时候，樊胜美突然出现在孟家巷口，手里拿着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看见孟宴臣正在院子里喂雪球，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樊胜美孟宴臣，谢谢你中午帮我。这个给你
她打开手帕，里面是几颗裹着糖纸的奶糖，是橘子味的，和孟宴臣第一次给许妍的一样。
孟宴臣愣了一下，接过奶糖，指尖碰到樊胜美的手，她的手很凉，像刚洗过冷水
孟宴臣不用谢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把奶糖放进了口袋，
孟宴臣你……家里没事了吧？
樊胜美点点头，笑了笑，眼角的梨涡浅浅的
樊胜美没事了，谢谢你关心。我该回去了，不然我妈又要念叨了
她转身要走，孟宴臣突然开口：“樊胜美。”她回头，看见孟宴臣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递给她
孟宴臣橘子味的，你吃
樊胜美接过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看着孟宴臣，突然觉得，这个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男孩，其实也没那么难接近。
就在这时，许沁从屋里跑了出来，看见樊胜美，眼睛里闪过一丝敌意，却还是走到孟宴臣身边，拉着他的衣角
许沁二哥，妈妈叫你吃饭了
她的声音甜甜的，却故意把樊胜美上下打量了一番，像在宣告什么。
樊胜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
樊胜美那我先走了，再见
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口。孟宴臣看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低头问许沁
孟宴臣你怎么出来了？
许沁仰着头，笑得天真
许沁我想和二哥一起吃饭呀
可她的手，却悄悄攥紧了孟宴臣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服里。
晚饭时，许沁格外活跃，不停地给孟宴臣夹菜
许沁二哥，这个鱼好吃，你多吃点
又给孟怀瑾和付闻樱夹菜，嘴甜得像抹了蜜。付闻樱笑着说：“沁沁越来越开朗了，真好。”孟明玉也点点头，给许妍夹了块排骨
孟明玉妍妍，你也多吃点，长身体
只有许妍注意到，许沁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孟宴臣的口袋，那里装着樊胜美给的奶糖。晚饭后，孟宴臣去书房写作业，许沁说要去给他送水果，却在书房门口徘徊了很久，直到孟宴臣出来接水，她才递上水果盘，笑着说
许沁二哥，你吃水果
孟宴臣接过水果盘，走进书房，却没看见，许沁站在门口，眼睛盯着他放在书桌上的文具盒，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而此刻的许妍，正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巷口的方向——樊胜美家的窗户亮着灯，灯光昏黄，像一颗不安的星星。她不知道，这场巷口的初遇，会在孟宴臣和樊胜美之间牵起怎样的线，更不知道，许沁藏在天真笑容下的心思，会在不久的将来，掀起怎样的风浪。
夜深了，孟家的灯渐渐熄灭，只有许沁的房间还亮着一盏小夜灯。她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布兔子，手里却攥着一枚小小的“三好学生”徽章——那是她趁孟宴臣不注意，从他的文具盒里偷拿的。徽章上的光泽在夜灯下闪着，像一颗冰冷的眼睛，映着许沁眼底的占有欲。她轻轻摩挲着徽章，小声说
许沁二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