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的初冬来得猝不及防，一场冷雨过后，巷口的老槐树落了满地碎叶，风卷着叶子贴在孟家的院门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许妍背着书包出门时，正撞见孟宴臣蹲在门口系鞋带，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运动服，领口别着的 “学习标兵” 徽章被雨雾打湿，却依旧亮得晃眼。
许妍二哥，等等我！
许妍加快脚步，手里还攥着给许沁带的热牛奶 —— 自从上次许沁偷拿徽章的事被她悄悄放回文具盒后，姐妹俩之间就多了层说不清的隔阂，许沁总躲着她，却对孟宴臣愈发亲近。
孟宴臣直起身，顺手帮她理了理歪掉的书包带
孟宴臣今天期中考试出成绩，别紧张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眼底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可等两人走到巷口，碰见迎面而来的几个男生时，他的脊背悄悄挺直，嘴角的笑意也淡了些 —— 领头的男生留着寸头，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隔壁巷的宋焰。
宋焰吹了声口哨，故意撞了孟宴臣一下
宋焰哟，这不是孟家的好学生吗？又去给老师当小尾巴啊？
他身后的男生跟着哄笑，许妍下意识往孟宴臣身后躲了躲，却看见孟宴臣没动怒，只是冷冷地瞥了宋焰一眼
孟宴臣别挡路
宋焰愣了愣，大概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伸手就要去扯孟宴臣的书包带，却被突然冲过来的樊胜美打断
樊胜美宋焰！你又欺负人！
樊胜美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给弟弟带的早饭，她挡在孟宴臣身前，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护崽的小兽。
宋焰看见樊胜美，嗤笑一声
宋焰樊胜美，关你屁事？你家还没穷到要靠孟家接济吧？
这句话像根刺，扎得樊胜美脸色瞬间发白，她攥紧了布袋子，指节泛白，却还是咬着牙说：“你再胡说，我就告诉老师！”
“告啊，谁怕谁？” 宋焰伸手要推她，孟宴臣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宋焰挣不开
孟宴臣你要是再闹，我就找你爸
孟宴臣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 宋焰的爸爸是工厂的保安，最忌讳儿子在外面惹事，上次宋焰偷自行车，就是被孟宴臣撞见后告诉了他爸，挨了顿狠揍。
宋焰脸色变了变，狠狠甩开孟宴臣的手：
宋焰算你狠！
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樊胜美松了口气，转身看向孟宴臣，眼眶有点红
樊胜美谢谢你，又让你帮我
孟宴臣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还是上次樊胜美给的橘子味，递给她
孟宴臣别理他，快上课了
许妍站在旁边，看着樊胜美接过奶糖时嘴角的笑意，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 她早就发现，孟宴臣口袋里总装着橘子味的奶糖，有时会分给她和许沁，可更多时候，是在等樊胜美。
到了学校，期中考试的红榜贴在教学楼前，孟宴臣的名字排在初一榜首，樊胜美却在初二的名单里靠后，许妍在五年级排第三，许沁则勉强在中游。许沁站在红榜前，盯着孟宴臣的名字，手指轻轻抠着墙皮，直到许妍喊她去教室，才不情不愿地跟上。
中午放学时，樊胜美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孟宴臣正在校门口等她，看见她的样子，皱了皱眉
孟宴臣老师说什么了？
樊胜美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哽咽
樊胜美我妈…… 我妈让我退学，说家里要给我哥盖房子，让我出去打工挣钱
孟宴臣愣了一下，他知道樊胜美家里重男轻女，却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孟宴臣你想上学吗？
他问。樊胜美用力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樊胜美我想考高中，想上大学，我不想像我妈一样一辈子围着家里转
孟宴臣没说话，拉着她往巷口的杂货店走，买了两支钢笔，一支递给她
孟宴臣你好好学，我帮你想办法
樊胜美接过钢笔，笔身是普通的黑色塑料，却被她攥得紧紧的，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两人走到孟家巷口时，正好撞见许沁。许沁手里拿着孟宴臣的水杯，看见他们站在一起，眼睛瞬间亮了亮，跑过来拉住孟宴臣的胳膊
许沁二哥，我给你送水杯来了！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啊？
她故意把 “她” 字说得很重，眼神里带着敌意。
樊胜美的脸白了白，连忙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快步离开。孟宴臣皱了皱眉，低头问许沁：“你怎么来了？” 许沁仰着头，笑得天真
#许沁我怕二哥渴，就给你送水杯呀
可她的目光，却一直盯着樊胜美消失的方向，眼底藏着一丝得意。
晚上吃饭时，许沁突然说
许沁妈妈，今天我看见二哥和樊胜美在一起，樊胜美还哭了，听说她家里很穷，还要让她退学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正好让所有人都听见。付闻樱夹菜的手顿了顿，看向孟宴臣：“宴臣，是真的吗？”
孟宴臣放下筷子，点点头
孟宴臣樊胜美想上学，她家里不让
孟明玉放下碗，开口道
孟明玉樊家的事我听说过，重男轻女得厉害。要是她真不想退学，我们可以帮她想想办法，比如帮她找老师说说情，或者……
“不行！” 许沁突然打断她，声音带着哭腔、
许沁我不要二哥帮她！她家里那么穷，会把我们家的运气都带走的！
她的话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孟怀瑾皱了皱眉：“沁沁，不许胡说，帮助同学是应该的。”
许沁低下头，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许妍看在眼里，心里清楚，许沁是故意这么说的 —— 她就是不想孟宴臣帮樊胜美。饭后，许妍把许沁叫到房间，小声问
许妍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樊胜美很可怜
许沁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怨怼
许沁可怜？她哪里可怜了？二哥对她那么好，还给她买钢笔，都不给我买！
她伸手推开许妍
许沁你别管我！二哥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说完，哭着跑了出去，正好撞见进来的孟明玉。
孟明玉扶住许沁，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哭够了，才柔声问
孟明玉沁沁，告诉姐姐，是不是觉得二哥不喜欢你了？
许沁点点头，抽噎着说
许沁二哥总跟樊胜美在一起，都不陪我玩了
孟明玉叹了口气，拉着她坐在床边
孟明玉二哥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在帮同学。你看，妍妍也在帮班里的同学补习功课呀，帮助别人是好事，对不对？
许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还是小声说
许沁可我还是不喜欢樊胜美
孟明玉没再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等许沁睡着后，她走到走廊上，看见孟宴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那支给樊胜美的钢笔
孟明玉想帮她就去帮
孟明玉走过去
孟明玉明天我去学校找她的班主任，看看能不能申请助学金，再和她家里谈谈
孟宴臣转过头，眼里带着惊讶：“姐，你……” 孟明玉笑了笑，眼底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孟明玉我知道你担心她，也知道樊胜美是个好女孩。帮人一把还是能做到的
她顿了顿，又说
孟明玉只是沁沁那边，你多留意点，她好像对樊胜美有点误会
孟宴臣点点头，看向窗外 —— 樊家的窗户亮着灯，灯光昏黄，像一颗在寒风中摇曳的星星。他握紧了手里的钢笔，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樊胜美留住上学的机会。
而此刻的许沁，并没有真的睡着。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对话，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她知道孟宴臣和孟明玉要帮樊胜美，心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疯长。她悄悄从枕头下摸出那个布兔子，兔子的耳朵已经磨得不成样子，却还是被她抱在怀里。
“二哥是我的，” 她小声说，眼底闪过一丝阴翳，“谁也不能抢走。”
第二天清晨，孟明玉果然去了学校，找到樊胜美的班主任，申请了贫困生助学金，又去了樊家，和樊胜美的妈妈谈了很久。不知道孟明玉说了什么，樊胜美的妈妈最终松了口，同意让樊胜美继续上学。
樊胜美知道后，跑到孟家巷口，对着孟宴臣和孟明玉深深鞠了一躬，眼泪掉了下来：
樊胜美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报答你们
孟宴臣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味的奶糖，递给她
孟宴臣不用报答，我们是朋友
许沁站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她转身回到房间，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她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 有孟宴臣的旧橡皮，有樊胜美掉在巷口的发卡，还有一张她画的画，画里孟宴臣牵着她的手，樊胜美则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她把画拿出来，用彩笔在樊胜美的身上涂满了黑色，直到看不清样子，才满意地笑了。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洒在画上，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小小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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