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五的风裹着年味，吹得孟家院墙上的腊鱼腊肉轻轻晃。许妍踩着小凳，帮付闻樱把晒干的梅干菜收进竹篮，指尖沾了细碎的盐粒，转头时正看见孟怀瑾坐在堂屋桌边，握着毛笔写春联，墨汁在红纸上晕开，“平安如意” 四个字写得浑厚有力。
许沁爸爸，我能试试吗？
许沁凑过去，手里还攥着布兔子，耳朵上沾了点墨渍 —— 是刚才偷偷摸毛笔时蹭到的。孟怀瑾笑着把笔递她，又铺了张红纸：“慢点写，别沾到衣服。” 许沁点点头，却总忍不住往院子里瞟 —— 孟宴臣正蹲在桂花树下，帮樊胜美修自行车链条，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樊胜美手里的橘子味奶糖纸闪着光，是昨天孟宴臣给她的。
樊胜美今天穿了件新洗的蓝布外套，袖口缝了块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她的自行车是哥哥淘汰下来的旧车，链条总掉，昨天放学时卡在巷口，还是孟宴臣帮她推回来的。“谢谢你啊，孟宴臣，” 樊胜美看着他手上沾的机油，从口袋里摸出块手帕递过去
樊胜美我妈说这是她新做的，你擦擦手
孟宴臣接过手帕，上面绣着小小的雏菊，和孟明玉给许妍的搪瓷杯图案很像。他笑了笑，指尖擦过布料的纹理
孟宴臣举手之劳，你这车要是再坏，就跟我说
话音刚落，巷口传来粗声粗气的叫喊：“樊胜美！家里等着你做饭呢，你在这儿磨磨蹭蹭做什么！”
是樊胜美的哥哥樊胜强，穿着件油腻的夹克，手里拎着半瓶白酒，走路摇摇晃晃。樊胜美脸色瞬间白了，连忙站起来
樊胜美哥，我马上就回
樊胜强却眼睛一斜，看见孟宴臣手里的手帕，伸手就要抢：“哟，孟家小子还给你送东西？正好，我缺块擦汗的布！”
孟宴臣往后一躲，把手帕揣进兜里
孟宴臣这是胜美给我的，你要手帕自己买
樊胜强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你个小崽子，管起我们家的事了？信不信我揍你！” 他伸手就要推孟宴臣，许妍突然跑过来，手里举着根晾衣杆
许妍不许欺负二哥！
樊胜强被她的气势唬住，又瞥见屋里走出来的孟明玉 —— 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年画，眼神冷冷的，像极了付闻樱平时的样子。
“行了行了，不跟你们计较！”
樊胜强啐了一口，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樊胜美，你赶紧滚回来！”
樊胜美眼圈红红的，低头给孟宴臣道歉：
樊胜美对不起，我哥他……
孟宴臣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味奶糖，塞进她手里
孟宴臣别理他，快回去吧，不然你妈又要念叨了
樊胜美接过奶糖，指尖碰着他的手，暖得让人心安，她小声说
樊胜美明天我还来帮你们贴春联
等樊胜美走了，许沁突然把手里的毛笔往桌上一扔，红纸被墨汁染得一塌糊涂
许沁二哥就是偏心！总跟樊姐姐说话，都不教我写春联！
付闻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沁沁，二哥在帮同学，不是偏心。你要是想让二哥教，明天跟他说就是了。”
许沁没说话，转身跑回房间，把布兔子往床上一摔。许妍跟进来时，看见她正盯着床头柜上的银色发夹 —— 是孟明玉之前给她们的小兔子发夹，樊胜美也有一支，昨天她还看见樊胜美别在头发上。“姐，” 许沁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许沁樊姐姐是不是要抢二哥啊？
许妍心里一紧，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许妍别胡说，二哥和樊姐姐是朋友，就像我和你一样
可许沁却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固执
许沁不是的，我看见二哥给她奶糖，还给她修自行车，都没给我修过我的小木马
晚上吃饭时，许沁格外安静，只是小口扒着米饭，眼睛却总往孟宴臣碗里瞟。孟宴臣以为她不舒服，夹了块她爱吃的糖醋排骨
孟宴臣沁沁，多吃点，明天我们一起贴春联
许沁眼睛亮了亮，却又很快暗下去，小声说
许沁那樊姐姐也来吗？
孟怀瑾笑了：“胜美来帮忙，人多热闹。” 许沁没再说话，悄悄把排骨拨到一边，付闻樱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 —— 她知道孩子心里有小情绪，想着等过两天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樊胜美果然来了，还带了家里做的炸丸子，装在一个搪瓷碗里，碗沿有个小缺口，是她小时候用的。
樊胜美阿姨，这是我妈炸的丸子，您尝尝
付闻樱接过碗，笑着往她手里塞了块芝麻糖：“快进来，春联纸都准备好了。”
孟宴臣和樊胜美负责贴大门的春联，许妍帮忙递胶水，许沁则拿着剪刀，站在旁边，看似帮忙剪胶带，眼神却总盯着樊胜美的手 —— 她的手虽然有些粗糙，却很灵活，贴春联时总能精准地对齐边角，孟宴臣还笑着夸她 “比我贴得好”。
突然，许沁 “哎呀” 一声，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正好落在樊胜美脚边，胶带也散了一地
许沁对不起，樊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许沁连忙弯腰去捡，却故意把胶带往樊胜美鞋边踢了踢，樊胜美没注意，踩上去差点滑倒，幸好孟宴臣扶了她一把。
孟宴臣小心点
孟宴臣的声音带着关切，伸手帮樊胜美拂掉衣角的灰尘。许沁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捡起剪刀时，悄悄用力捏了捏，指节泛白。
中午，樊胜美要回家时，付闻樱给她装了满满一袋年货，有腊肉、香肠，还有孟明玉买的新袜子：“给你和你弟弟带回去，天冷了，穿暖点。” 樊胜美接过袋子，眼泪差点掉下来
樊胜美谢谢阿姨，我…… 我以后会还您的
“傻孩子，说什么还不还的。” 付闻樱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常来玩。” 孟宴臣送樊胜美到巷口，两人并肩走着，樊胜美突然说
樊胜美孟宴臣，你以后别总帮我了，我怕…… 我怕我哥又来找你麻烦
孟宴臣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递给她
孟宴臣这个给你，是我攒钱买的钢笔，你写作业用
盒子里的钢笔是黑色的，笔帽上有个小小的橘子图案 —— 他记得樊胜美喜欢橘子味的东西。樊胜美接过盒子，手都在抖
樊胜美我不能要，太贵重了……
孟宴臣拿着吧
孟宴臣把盒子塞进她手里
孟宴臣就当是…… 提前给你的新年礼物
樊胜美看着他，眼眶红红的，用力点了点头
樊胜美谢谢你，孟宴臣
两人在巷口道别时，谁也没注意到，许沁正躲在院门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她手里攥着那支银色的小兔子发夹，发夹上的水钻被她捏得有些松动，眼神里的嫉妒像藤蔓一样，悄悄爬满了心底。
回到房间，许沁从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她偷偷藏起来的东西 —— 有孟宴臣掉在院子里的旧橡皮，有樊胜美上次忘在这里的发卡，还有一张她画的画：画里孟宴臣牵着她的手，樊胜美则站在很远的地方，脸上画着大大的叉。
她把孟宴臣给樊胜美的钢笔图案，用彩笔在画纸上涂掉，又在自己的手上画了个小小的橘子 —— 她也要孟宴臣给她买橘子味的东西，也要他只对自己好。窗外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她眼底那片小小的阴影，年关的暖意里，一场无声的较量，正悄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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