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马小跳站在空旷的电梯厅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他笔挺的西装上跳跃。他第一次觉得，上班的路或许不会那么沉闷了。
而门内，路曼曼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舒 了一口气。客厅里还残留着属于马小跳的、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咖啡的香气，形成一种陌生又扰人的气息。她走到客厅，看见沙发上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这绝不是她叠被子的风格，那么，是马小跳叠的？那个小时候连书包都整理不好的马小跳？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某个角落微微一动。她拿起他喝过的咖啡杯，指尖触碰杯壁，还残留着一点温度。昨晚的碎片记忆开始攻击她：她好像骂了他“笨蛋”，还提到了……数据错误？甚至……怕打雷？
路曼曼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比醉酒时更甚。她懊恼地捂住脸。真是太丢人了！那些藏在心里十几年、连自己都不敢仔细审视的话，怎么就在酒精的怂恿下全说了出来？
尤其是那句“棉花糖……我……我也喜欢的呀……”——这简直是在直接告诉他，那些被他遗忘的、共同的童年记忆，她一直珍藏着。
“路曼曼，你真是没出息！”她对自己说。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解脱感。好像一个背负了很久的包袱，终于被当事人察觉了，虽然是以这种极其不体面的方式。
市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
马小跳一整个上午效率奇高，连批阅文件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不少。秘书送来路曼曼律师事务所发来的加密邮件时，他几乎是立刻点开。
补充条款写得严谨周密，无可挑剔。但在邮件正文的最后，路曼曼公事公办地写道：「请马市长审阅。另，关于第三页第二项数据，已根据昨日沟通结果修正，请最终确认。」
昨日沟通？马小跳挑眉，他们昨天在会议上可没“沟通”这个细节。这分明是她在醉意朦胧中，还强撑着精神用红笔给他圈出来的那个错误。
他笑着摇了摇头，回复：「已阅，无误。谢谢路律师的……“及时提醒”。项目推进会按此方案执行。」
点击发送后，他想了想，又拿起内线电话：“李秘书，帮我查一下，我们市里，或者周边，还有没有那种老式的、现场制作棉花糖的摊子？”
一周后，“人民路198号”项目启动仪式的剪彩现场。
镁光灯闪烁，马小跳作为市长发表完讲话，与各方代表握手。轮到路曼曼时，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时间比其他人长了那么微妙的一两秒。
“路律师，辛苦了。”他微笑着，声音不高，但确保她能听见。
“分内之事，马市长。”路曼曼试图抽回手，脸上是得体的职业微笑，但眼神里带着警告。
马小跳适时松开，却在交错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说：“仪式结束别走，停车场等你。”
路曼曼瞪了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剪彩结束，人群逐渐散去。路曼曼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才走向地下停车场。刚走到自己的车旁，就看见马小跳懒洋洋地靠在他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旁，手里居然真的举着一支硕大无比、蓬松柔软的粉色棉花糖。
“喏，”他把棉花糖递过来，脸上带着点得意，又有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找了好几家，就这个老爷爷做的，最像我们小时候的味道。”
路曼曼看着那团梦幻的、毫无实用价值的粉色云朵，又看看眼前这个穿着昂贵西装、举止却依稀还有少年影子的市长先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想维持律师的冷静和疏离，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 马小跳，你幼不幼稚？这里是市政府停车场！”她压低声音，语气是嫌弃的，目光却无法从棉花糖上移开。
“没人规定市长不能吃棉花糖吧？”马小跳笑嘻嘻地，又把棉花糖往前送了送，“尝尝？我可是排了队的。”
路曼曼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记忆里熟悉的气息。她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红的眼眶。
“怎么样？”马小跳凑近一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一般。”路曼曼口是心非，却又咬了一小口。
“路曼曼，”马小跳看着她，声音忽然认真起来，“以后……别光用红笔圈错误了。”
路曼曼抬起头。
“有什么话，”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可以直接跟我说。像小时候那样，当面骂我也行。”
就像当年，她举着记满他“罪状”的小本本，气呼呼地追在他后面，大声喊：“马小跳，你给我站住！”
那时的阳光很亮，他们的声音很大，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无需隐藏。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空气仿佛凝固了。路曼曼握着棉花糖的棍子，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反驳他几句，最终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轻若蚊蚋的回应，却让马小跳眼里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又变回了那个得意洋洋的淘气包。
“走吧，路律师，”他拉开副驾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赏个脸，让我这个‘讨厌鬼’送你回家？顺便……汇报一下近期工作，接受领导监督？”
路曼曼终于忍不住笑了，把棉花糖塞到他手里，自己优雅地坐进车里。
“想得美。开车，马小跳。”她系好安全带，语气是命令式的，但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柔软的弧度。
“得令！”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融入了城市的车流。那支巨大的棉花糖被小心地放在后座，像一团甜蜜的、关于过去和未来的承诺。
属于“马小跳和路曼曼”的故事，在相隔十几年后，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而这一次，故事的走向，似乎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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