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

马车在死寂的夜色中疯狂疾驰，奔向皇宫的方向，车厢内只剩下太子压抑不住、带着绝望的急促呼吸，以及怀中人那微弱得即将消散的生命气息。

太子车驾如同疯了一般在寂静的皇城街道上狂奔，马蹄声急促如擂战鼓，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在夜色中惊起一片犬吠。

李承泽紧紧抱着怀中迅速失去温度和生息的身体，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顾清明的脸色在颠簸中偶尔掠过的微弱月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灰，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颈侧那细微红点周围蔓延开的青黑色脉络，如同某种邪恶的蛛网，昭示着生命的急速流逝。

“再快些！”李承泽朝着车外嘶吼，声音已然沙哑破裂。

他徒劳地用手紧捂着顾清明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不断侵蚀生命的毒素，指尖却只感受到一片冰凉的死寂和自身无法抑制的颤抖。

顾清明的意识沉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之中，那股钻心刺骨的寒意无比清晰，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逼近过。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刹那，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暖流，突兀地自他唇齿间涌入，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却又奇异地蕴含着某种蓬勃的生命力量，强行拖住了他不断下沉的意识。

是...什么？

马车终于以近乎狂暴的速度冲入宫门，丝毫不减速度，直闯内廷，惊起侍卫宫人一片慌乱。

“太医！陈太医何在？！”李承泽抱着顾清明冲下马车，厉声咆哮，往日所有的沉稳冷静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骇人的赤红与恐慌。

他的嘴角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鲜红，那是他情急之下，试图用自身蕴含着真龙之气的心头精血为引，强行吊住顾清明一线生机的痕迹。

早已候命的太医院院判陈太医带着众太医连滚爬爬地迎上来，看到太子怀中顾清明的模样和太子满身的血迹，皆是骇得魂飞魄散。

“快！抬入静室！快！”陈太医到底是经验丰富，强自镇定指挥。

顾清明被迅速安置在东宫偏殿的静室榻上。

烛火通明，映着顾清明毫无生气的脸，陈太医上前查看伤势，只看了一眼那颈侧的细微痕迹和蔓延的青黑，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殿下...这...这非寻常蛊毒！”陈太医声音发颤，“老臣行医数年，从未见过如此刁钻阴狠之物！似是西域金蚕蛊，但又掺杂了某种未知成分。”

“孤不管这是什么！”李承泽一把抓住陈太医的衣襟，眼神凶狠得如同濒死的野兽，“救他！若是救不活他，太医院便给他陪葬！”

太医们吓得跪倒一片，陈太医冷汗涔涔：“臣等必竭尽全力！只是此物诡异，需...需先用金针封住顾大人心脉周遭大穴，暂阻毒气攻心，再设法慢慢化解，只是过程凶险万分，以顾大人目前的身体恐怕受不住。”

“做！”李承泽咬牙松开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用最好的药，哪怕是最险的法子，也必须救活他！”

金针很快备好，陈太医凝神静气，指尖微颤却稳稳地下针，细长的金针逐一刺入顾清明胸前要穴，每一次落针，他那毫无反应的身体都会细微地抽搐一下，看得李承泽心脏也疼痛的抽搐，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而不自知。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太医们轮番上阵，用尽各种珍奇药材、熏蒸之法，额头上尽是冷汗。

然而顾清明身上的青黑之色只是蔓延的速度稍缓，并未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呼吸依旧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停止。

李承泽如同困兽般在室内踱步，每一次看向榻上那苍白的面容，眼中的血色便深一分，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纵有滔天权柄，此刻却救不了最想救的人。

“殿下...”一名内侍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跪地禀报，“瑞...瑞王府派人送来一个锦盒，说...说或许对顾大人的‘急症’有用...”

李承泽猛地转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意！他一把夺过锦盒打开，里面并非药物，而是一枚晶莹剔透的冰蚕和一截枯黑的断肠草。

冰蚕至寒，断肠草至毒。

这是赤裸裸的示威与嘲讽！意指顾清明所中之物，非寻常解药可救，更是暗示太子的救治不过是徒劳！

“李！承！瑞！”太子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猛地将锦盒摔得粉碎，胸中翻涌的暴怒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恨不得立刻提剑踏平瑞王府！

瑞王府密室内，烛火将两道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如蛰伏的毒蛇。

“哪怕顾清明再谨慎又如何？他哪里能想到他“失手”倒掉的西域葡萄酒没什么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众人都在喝的普通酒水。”瑞王嘴角噙笑，手中摇晃着白玉酒杯，抿了一口杯中盛着的葡萄酒，继续说道：“一般人喝倒也没有问题，可偏偏他在换衣时吸入了迷魂香，就算他侥幸没有吸入，后来本王香球中的冷香如此之近也定是吸入了。”

瑞王眼中尽是得意，“以迷魂香为引，酒水为辅，再种下真正的金蚕蛊。三者相遇，便成绝杀，再怎么谨慎也是逃不了的，只是可惜了。“李承瑞轻叹一声，指尖摩挲着白玉酒杯，“只差三寸，那支弩箭就能贯穿太子的脑袋。“他语气惋惜得像在谈论打碎的古董，而非侄子的性命。

烛光映亮他对面褐袍人的琥珀色瞳孔，西域男子发出砂砾摩擦般的低笑：“王爷何必心急？让蛊虫慢慢啃噬顾清明的心脉，岂不比直接杀死更有趣？“

“有趣？“瑞王挑眉，杯中酒液漾出危险弧度，“本王要的是太子死，不是看戏，倒是你...“他目光锐利如刀，“为何对顾清明如此执着？”

西域男子兜帽微动，手指在桌上划过一个诡异符号：“此人...很特别。”

“特别？“瑞王轻笑，“一个四品小官，值得你大费周章下蛊？“

“王爷可知，最毒的蛇往往咬人两次？“西域男子突然掐灭烛火，又在黑暗中重新点燃，“第一次注入毒液，第二次...吞噬魂魄。“

暗室忽明忽暗，映得瑞王面色阴晴不定。他忽然起身，踱步到西域男子面前：“让本王猜猜，你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别的什么？“

西域男子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只琉璃盏。

盏中金蚕蛊虫正疯狂蠕动，每蠕动一次，体表就泛起与顾清明身上相同纹路。

“看见了吗？“西域男子声音带着狂热的虔诚，“这只母蛊与子蛊同息共命，待蛊虫成熟，他便是最好的容器。“

瑞王瞳孔微缩：“容器？你要他的身体做什么？“

话未说完，暗门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心腹侍卫跪地禀报：“王爷，太子调动了边军三万，正在全城搜捕西域人。“

西域男子闻言反而低笑起来：“很好...让他忙起来吧，等蛊虫成熟，他就会发现最致命的刀，一直握在最信任的人手里。“

待侍卫退下，瑞王突然掐住西域男子咽喉：“最后问一次，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西域男子被掐得咯咯作响，却发出诡异笑声：“王爷...何必多问？我们各取所需，您定能得到你想要的江山。”

僵持片刻，瑞王缓缓松手：“最好如此。”他抚过盏壁，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若是让本王发现你另有所图...”

威胁未尽，意已昭然。

西域男子不适的摸了摸脖颈，也不恼，全然只有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期待：“等蛊虫成熟之时，便是王爷得偿所愿之日。“

烛火噼啪一跳，将两人阴影投在墙上，如恶鬼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