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生活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将顾明唤醒。

没有惊悸，没有冷汗，只有睡了一个好觉的踏实感。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出租屋略显陈旧的天花板，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城市苏醒的嗡鸣。

汽车的滴滴声、远处公交进站的提示音、还有不知谁家阳台传来的鸟叫声。

足足经过一个月，顾明才终于适应现代与古代的割裂感。

以前他常常被噩梦惊醒。

梦中是胸口挨了一掌的剧痛，金銮殿上摇曳的烛火，云隐子狰狞的笑容，还有…李承泽惊骇欲绝、痛彻心扉的眼神，最后是那片无尽的黑暗以及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终极任务完成…”

如今脑中再也没有听到过系统的声响，他似乎真的回来了。

回到这个有电灯电话、有抽水马桶、有无线网络的时代，回到他顾明，一个普通程序员的人生轨道上。

那些属于“顾清明”的记忆，惊心动魄的权谋争斗并没有消失。它们如同另一段完整的人生录像带，清晰地储存在他的脑海深处，触手可及，却不再像刚醒来时能轻易扰乱他的心绪。

起身，拉开窗帘。

阳光豁然涌入，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有些过分井井有条。

大约是经历了古代那种凡事需讲规矩、重仪程的生活后留下的习惯，不再向以前那样随意堆放。

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盆绿萝，长势喜人，叶片油亮，是他从公司茶水间掐枝回来水培的，如今已生了根，被他移栽到小陶盆里。

房间也因这盆绿植而有了生生向阳的生命力，不似以前那样冰冷。

洗漱，刮胡子，看着镜子里那张朝气蓬勃的脸，他轻轻拍了拍脸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挺好，至少不用担心早朝迟到被御史弹劾或者仪容不整有失臣子体统。

早餐是烤箱加热的全麦面包夹煎蛋，配一杯手冲咖啡。换上舒适的纯棉T恤和休闲裤，拿上手提包出门。

通勤的地铁依旧拥挤，但他早已习惯，戴着耳机听着熟悉的音乐，偶尔观察一下周围的人群——埋头刷手机的学生，讨论工作的白领，低声絮叨家常的主妇…

这就是人间烟火，鲜活真实，有些嘈杂，却充满了勃勃生机。他经历过死寂沉沉的宫廷和尔虞我诈的权谋，反而更喜欢这份寻常热闹。

公司还是老样子，开放式办公区弥漫着咖啡的味道。

今天工位上有同事特意留下的喜糖，他笑着道贺，顺手将糖收进抽屉。

“明哥，早啊！今天状态倒是很好哦，不像一个月之前老是上班发呆了。”隔壁工位关系较好的同事王皓探过头关心道。

顾明开玩笑回答：“早！毕竟车祸给我带来的阴影可不仅是身体要调养，心理上也是需要慢慢恢复的嘛。”

只有顾明自己知道，真正使他颓废一个月的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那些说出来也让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明哥，昨天那个bug修复没有啊？”另一个同事走过来亲切问道。

“差不多了，还有点小问题，上午搞定它。”顾明一边回复着一边利落地开机，打开代码编辑器，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解决bug，优化代码…这些工作他做得得心应手，甚至不再向以前那样感到枯燥乏味。

午休时，他和同事们一起去尝试公司附近新开的麻辣香锅店。

大家吵吵嚷嚷地点菜，吐槽老板又让人加班，交流最火热的游戏攻略，顾明大多时候听着，偶尔插几句嘴，脸上带着久违的放松笑意。

下午效率出奇的高，顾明提前完成了任务。他甚至有时间给自己泡了杯茶，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会儿楼下车水马龙，夕阳给城市的高楼玻璃幕墙镀上一层暖金色，很是好看。

让他想起皇宫的琉璃瓦，也是会在夕阳下反光的，只是感觉完全不同，那里是孤高的辉煌，这里是忙碌的温暖。

下班后，顾明去了一趟超市，买了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还有一块不错的牛排。

他现在的厨艺可比以前精进了不少，或许是古代那段日子，看多了也吃多了，对食材和火候有了更深更直观的理解。

回到出租屋后，顾明系上围裙，在小小的厨房里忙碌着。

煎牛排的滋滋声，蔬菜下锅的香气，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温馨的生活气息。

一个人吃饭，也可以很有仪式感，他打开平板，找了一部欢乐的美剧下饭。

饭后，他习惯性地下楼散步，小区花园里有很多老人孩子在乘凉玩耍，充满了生活气息。他慢慢走着，感受着晚风拂面，心里一片宁静。

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像一部看过的精彩电影，留存在记忆里，值得回味，却不会再让他困顿。

那个曾让他誓死效忠，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亡的年轻帝王，是他心中最深刻的一道烙印。

在一个月前，他始终心底空落落的，带着遗憾和愧疚，但现在的他必须向前看，他想要过好这平淡的生活。

毕竟时间总是最好的安抚剂。

洗完澡后，他靠在床头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拿出一个素描本和一支铅笔。

他最近开始学着画画，没有老师，就自己瞎琢磨。

笔下渐渐勾勒出的，是巍峨的宫墙，纷落的梨花，还有一个穿着玄色常服、背影孤寂的年轻人…

他画得并不好，线条生涩，不过倒是可以很好倾诉内心的苦闷，这也是他一周前发现的不错方法。画完了，他会静静看一会儿，然后轻轻合上本子，放进床头柜抽屉里。

关灯，躺下，一气呵成。

黑暗和寂静笼罩下来，总会让他清晰地想起那个人的眉眼，想起最后那一刻对方眼中的震惊与绝望，心口同样会泛起细密的疼痛。

但他不会再抗拒这份记忆，他接受它，如同接受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然后，他会翻个身，对自己轻轻说一句：“都过去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是的，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他还是要挤地铁，写代码，过着他普通的生活。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看似平淡的日常下，藏着一颗经历过生死、跨越过时空、如今更加懂得珍惜当下努力生活的、并不普通的灵魂。

他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稳。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守护着这人间烟火，也守护着他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