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

粘稠，冰冷。

这是081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一种介于血液和组织液之间的混合物正从她衣服上滑落，在床板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污渍。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尖锐气味，但更深层的是铁锈味，难以形容的甜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用砂纸打磨喉咙。

刚结束的“适应性测试”在他的后脑留下了钻凿般的余痛，视野边缘仍有电击后的紫色光斑在跳跃。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隔壁舱室传来的声音——不是往常那种压抑的呻吟或疯狂的撞击，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寂静，随后是气密门嘶嘶的开启声，以及金属推车滚轮冰冷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

081挣扎着抬起头，将脸颊贴在观察窗冰冷的玻璃上。

她看到了“077号”。那个人曾在无数个日夜透过玻璃对视的、长着不规则鳞片的生物。现在它软塌塌地堆在推车上，一只异化的肢体扭曲着，黯淡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两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一边闲聊着什么，一边熟练地用一张厚厚的塑料布将077号裹起来

“……又废一个。记录下"一个沉闷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

“效率真低。送B-7处理通道。”另一个声音毫无波澜。

这里是，停尸房！

咔哒…咔哒…声音逐渐远去。

清翎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消失在走廊拐角的推车。她看到了自身终局的，以及一种被当作无物随意处理的、冰冷的恐惧。

那天之后，她的观察有了新的焦点。疼痛测试时，他分散注意力去听通风管的微弱气流声；被注射药剂时，她努力记忆走廊灯光变化的节奏。她注意到，每天在两次换岗的短暂间隙，会有一个圆筒状的清洁机器人沿着固定的路线滑行，用机械臂收取各个舱室外的废物回收箱。

“看样子081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隐约的听到了。

她的终点，是一个标着（生物危害-仅限焚化）的巨大的、散发着浓烈氯水和血腥味的通道口。那是077号要去的地方。那也是所有“077”的归宿。

在他们把我扔进去之前，我自己进去。

机会来自一次粗暴的“骨髓采样”。因为疼痛，是她故意的挣扎，一小片用来固定他手臂的合成骨夹板断裂了，尖锐的一角被他悄无声息地攥在手心，藏进了身体与床垫的缝隙里。

等待，像潜伏的捕食者。在确认监控探头转向的间隙，他用那枚骨片，开始反复锯刮舱门内侧一个看起来最薄弱的电子锁接口。动作微小而持续。

汗水混着血水从头顶滑落

她感觉不到，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细微锁具上。

“滋啦——”

一小簇电火花爆开，伴随着一股焦糊味。门锁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门扉发出了一声"咔"

成功了。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而是因为这该死的设备和她一样，早已老旧失修。

没有犹豫。清翎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粗糙的金属地板刺痛了他的脚底。警报没有响——或许他这个“低价值目标”根本不配触发高级警报。

他没有看向通往外部的大门方向，那里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的低鸣。他转向了相反的方向，朝着空气中那股腐败甜腻气味最浓郁的地方

【B-7处理通道】

巨大的金属口散发着寒意和恶臭，旁边堆放着几个半满的黄色生物危害袋，隐约看见染血的纱布

081没有丝毫停顿。她掀开一个袋子的封口，令人作呕的浓烈气味几乎让他晕厥。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将自己埋进冰冷、粘稠、无法形容的内容物之中。腐烂的软组织包裹着他，尖锐的骨刺硌着他的皮肤。她蜷缩起来，尽可能缩小体积，拉上了袋口的密封条。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和无法呼吸的恶臭之中。

嗡……

清洁机器人准时到来。机械臂精准地抓起他藏身的那个袋子，和其他几个袋子一起，堆放在自己的运输平台上。咔哒…咔哒…机器人平稳地滑行，沿着既定的路线。

清翎在袋子里忍受着颠簸和窒息感，感觉自己在通过一道道扫描射线。每一次停顿都让他心脏紧缩。

突然！

呜——呜——呜——

一阵截然不同的、极其尖锐的警报声响彻通道！远处传来了爆炸声和人员的奔跑呼喊声。似乎是“高价值试验区”发生了严重的爆炸。

运输机器人猛地一顿，它的程序被更高优先级的警报干扰了，停在了一个岔路口，循环闪烁着黄色的故障灯。

就是现在！

她用尽最后力气撕扯开生物袋的密封条，从那一堆污秽中挣扎着爬了出来。她浑身沾满粘稠的血污和碎屑，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虽然依旧浑浊但至少流动的空气。

她看了一眼停滞的机器人和混乱的远方，没有任何留恋。她的目光锁定了一条贴着“维修通道，严禁入内”的狭窄管道，那里散发着机油味和外界吹来的、微弱的、冰冷的空气。

没有丝毫犹豫，这个从废弃物堆里爬出来的“失败品”，一头钻进了那条黑暗的管道，向着那丝冰冷的、未知的“自由”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