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势

黎明前的雾气还没散尽，灰塔的指挥官就站在堑壕顶端，手里的扩音喇叭发出刺耳的电流声。“命令！半小时后发起总攻，目标——三号高地！拿下它，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

话音落下，堑壕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三号高地——那地方光秃秃的，只有几块突兀的岩石，却架着至少三挺重机枪，昨天还有三波侦察兵试图靠近，没一个能活着回来。有人忍不住低声咒骂，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在指挥官冰冷的目光里，任何质疑都像送死。

枫柏攥着枪的手满是冷汗，他看向清翎，她正低头检查“灵狐”的弹匣，手指翻飞间，子弹一颗颗精准入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会儿跟紧我，”她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机枪的盲区在左侧岩石后面，冲过去的时候，别抬头。”

枫柏点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想起阿吉倒在泥水里的样子，想起这几天在堑壕里听到的抱怨——他们明明都知道这是送死，却还是要握着枪，等着冲锋的号角。

号角声终于响了，尖锐得像临死前的哀嚎。第一批士兵跳出堑壕，刚冲出去没几步，就被对面的机枪扫中，成片地倒在地上。鲜血溅在结冰的地面上，很快就凝结成暗紫色的斑块。枫柏的心脏狂跳，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甚至忘了呼吸，直到清翎猛地推了他一把：“走！”

他下意识地跟着清翎冲出堑壕，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子弹在头顶呼啸而过，打在冻土上溅起碎石。身边不断有人倒下，有人被子弹击中时发出凄厉的惨叫，有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出就没了动静。枫柏什么都不敢看，只盯着清翎的背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跟在她身后。

清翎的动作快得惊人，她借着炮弹炸开的烟尘，灵活地在弹坑里穿梭，偶尔回头开枪，每一次射击都能精准击中敌方的机枪手。“左侧！”她喊了一声，枫柏立刻反应过来，对着她指的方向开枪，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却能感觉到身边的火力弱了一瞬。

不知道冲了多久，他们终于靠近了三号高地的岩石。清翎翻身躲到岩石后面，喘了口气，回头清点人数——原本二十人的小队，现在只剩下四个，包括枫柏在内，每个人都带着伤，脸上沾满了血和泥土。“还有最后一个机枪点，”清翎指着高地顶端，“我去吸引火力，你们趁机上去。”

“太危险了！”枫柏脱口而出，他看着清翎，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疲惫，却依旧没有犹豫。

清翎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颗手雷，拉开保险栓，猛地扔向高地顶端。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她冲了出去，双枪交替射击，子弹像雨点一样落在敌方的机枪阵地。枫柏和另外两个士兵趁机冲上去，用刺刀解决了剩下的敌人。

当他们在高地顶端插上灰塔的旗帜时，周围已经安静得可怕。放眼望去，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和武器残骸，硝烟味浓得让人窒息。后续部队陆续上来，开始清点伤亡——他们的小队，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

枫柏靠在岩石上，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他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胃里一阵翻涌，可他或许习惯了，再也吐不出来了。清翎站在他身边，望着远处的灰塔方向，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平静。

“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战？”枫柏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为了灰塔那些老爷们的面子吗？为了他们一句轻飘飘的命令，就让这么多人送死？”

清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为了活下去。”她顿了顿，补充道，“其他的，不重要。”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插进枫柏的心里。他看着清翎，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很陌生——她明明也在这场血战里挣扎，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一切，不在乎死去的人，不在乎这场战争的意义，只在乎“活下去”这三个字。

风刮过高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