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沙海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单调的风声和脚下沙砾的摩擦声作伴。两颗惨白的月亮将冰冷的光投在三人（如果TR-7-19能算作“人”的话）身上，拉出三道扭曲、沉默的影子。伊萨走在中间，“哨兵”护卫在左，TR-7-19则保持着一段微妙的、既不算亲近也不算疏远的距离跟在右后方，它那猩红的光学传感器如同鬼火，在破损的头盔下稳定地闪烁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荒芜。
行程沉默而压抑。伊萨的体力在恶劣环境下消耗极快，防护服内循环系统的能量读数也在缓慢下降。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维持对TR-7-19那脆弱的“指令覆盖”上，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个阿斯特拉士兵就像一颗拔掉了引信但内部结构依旧不稳定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突然“正常”起来，重新执行清除命令。
“哨兵”则始终将TR-7-19置于主要监控范围内，它的数据库里显然已经将这名临时队友标记为最高潜在威胁。
随着不断向北行进，地形开始变得崎岖。平坦的荒原逐渐被起伏的、如同凝固波涛般的暗红色岩丘取代。空气中的硫磺味更加浓烈，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腐烂金属的腥甜气味，令人作呕。
“环境毒素浓度上升17%。辐射水平波动加剧。”“哨兵”报告，“检测到前方地质结构出现大规模断裂带。”
几个小时后，他们登上了一座较高的岩丘。眼前的景象让伊萨倒吸一口冷气。
大地在这里被一道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峡谷生生撕裂！这道“撕裂峡谷”的宽度难以估量，对岸在惨白月光和诡异气旋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峡谷的边缘参差不齐，如同巨兽啃噬过的伤口，裸露出的岩层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的、玻璃般的质感，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峡谷深处，隐隐有暗紫色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能量电弧窜动，伴随着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峡谷靠近他们这一侧的崖壁上，依附生长着（或者说，镶嵌着）大片大片的、散发着幽蓝色和暗紫色光芒的结晶簇！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利剑般刺出岩壁，有的则如同巨大的菌盖层层叠叠，将部分的峡谷岩壁映照得光怪陆离。即使相隔甚远，伊萨也能感觉到能量探测器传来的、明显强于背景辐射的波动读数。
幽能矿脉！TR-7-19没有骗他！
但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威胁感，也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峡谷中吹上来的、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寒风，缠绕上伊萨的神经。
“检测到高强度、混乱能量场，源头为峡谷深处及矿脉本身。”“哨兵”的传感器锁定下方，“同时检测到多个高能量生命反应……与非生命反应混合信号……位于矿脉区域及峡谷下方。能量签名……与之前遭遇的‘清除者’残骸高度吻合，但强度……远超。”
高阶清除者！它们果然盘踞在这里！
“分析矿脉可利用性及获取难度。”伊萨沉声下令，心脏因紧张而加速跳动。
“矿脉能量读数混乱且不稳定，直接接触风险极高。初步扫描显示，其能量结构与‘时之沙’或常规能源均存在显著差异，兼容性未知。获取需接近矿脉，并进行采样。”“哨兵”冷静地分析，“鉴于下方存在多个高威胁目标，强行获取成功率低于10%，生存率低于3%。”
伊萨的心沉了下去。希望近在眼前，却隔着天堑和致命的守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TR-7-19突然发出了声音，它的合成音似乎因为接近特定区域而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记录……‘守护者’前哨站……‘观察者之眼’……位于……峡谷对岸……制高点……可能存在……相关设备……或信息……”
观察者之眼？又一个“守护者”遗迹？
伊萨立刻调出TR-7-19提供的粗略坐标，与“哨兵”扫描的地形图进行比对。在峡谷对岸，大约与他们现在位置平行的方向上，确实有一个微弱的、不同于幽能矿脉的能量信号点，非常隐蔽，如果不是TR-7-19指出，几乎无法被发现。
一个位于对岸制高点的前哨站？那里视野开阔，或许能更好地观察峡谷全貌，甚至找到安全获取幽能矿脉的方法？而且，“守护者”的遗迹里，很可能藏有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虚无之噬”，甚至关于如何应对当前困境的线索！
但是，如何过去？峡谷宽度惊人，下方是能量乱流和未知的危险，直接飞过去（如果塔还能飞的话）无异于自杀。
“是否有路径可以抵达对岸前哨站？”伊萨问TR-7-19。
TR-7-19猩红的光芒扫过峡谷，似乎在检索数据。“……存在……古老通道……‘守护者’建造……贯穿峡谷……岩层内部……入口……位于……下游方向……15公里处……状态……未知……”
贯穿峡谷内部的通道！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带路。”伊萨毫不犹豫地下令。
他们沿着峡谷边缘，向下游方向跋涉。越是靠近通道入口的方向，周围的环境就越是显得……“脏乱”。地面上开始出现更多奇怪的、仿佛某种生物分泌物干燥后形成的硬化物质，空气中也开始漂浮着一些细微的、散发着腐臭的孢子状颗粒。
“生物污染痕迹增加。”“哨兵”警告，“与‘清除者’活动模式相符。它们可能频繁使用这条通道。”
这是一个糟糕的消息，但也侧面印证了通道的存在和可用性。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了TR-7-19所说的入口位置。那是一个隐藏在巨大岩壁裂缝后的、毫不起眼的洞口。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色的苔藓状物质（或者说是某种菌毯？），扒开这些令人不适的覆盖物，才能看到后面那光滑如镜、由某种象牙白色合金构筑的通道壁——典型的“守护者”建筑风格。
洞口处散落着一些破碎的、似乎是“清除者”的外骨骼碎片，以及一些早已干涸的、颜色发黑的粘液痕迹。显然，这里并非净土。
“通道内部扫描……结构基本完整，但存在多处能量干扰源，扫描深度受限。”“哨兵”报告，“检测到内部有周期性空气流动，证实通道另一端可能贯通。”
伊萨看着那黑黝黝的、仿佛巨兽喉咙的入口，深吸了一口防护服内沉闷的空气。进去，意味着主动踏入“清除者”的巢穴边缘；不进去，则只能困死在这边，眼睁睁看着能量耗尽。
他没有选择。
“保持最高警戒。TR-7-19，你负责前方侦察。‘哨兵’，断后。”伊萨分配了任务，将唯一具有较强战斗力的单位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TR-7-19没有任何异议，它那破损的装甲发出摩擦声，率先迈步，踏入了黑暗的通道。猩红的光芒在通道内亮起，如同恶魔的眼睛。
伊萨和“哨兵”紧随其后。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阔，足以容纳小型车辆通行。墙壁是熟悉的象牙白色材质，上面同样刻蚀着古老的能量纹路，但大多已经黯淡无光。地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可以看到许多非人的、带着粘液痕迹的脚印，大小不一，显然属于不同类型的“清除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那种特有的、腐烂金属与生物组织混合的腥甜气，令人作呕。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深入峡谷岩层内部。只有TR-7-19那点猩红的光芒和“哨兵”传感器稳定的蓝光，在绝对的黑暗中提供着有限的照明。
他们沉默地前行了大约一公里，通道开始出现岔路。TR-7-19似乎依靠着内部的导航数据，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其中一条。
又前进了一段距离，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无数甲壳摩擦的“窸窣”声！
“警告！检测到快速接近的生物信号！数量：3！能量签名确认——‘清除者’！”“哨兵”的警报瞬间在伊萨脑海中响起！
几乎在同时，TR-7-19已经做出了反应！它猛地停下脚步，架起了手臂——那支之前使用过的能量步枪不知何时已经重新连接上线，幽蓝色的光芒在枪口汇聚！
“准备接敌！”TR-7-19的合成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回到熟悉任务的流畅感。
伊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紧贴着冰冷的通道墙壁，握紧了手中唯一能当武器用的能量探测器。“哨兵”也迅速移动到伊萨身前，利爪弹出，进入战斗状态。
前方的黑暗中，那“窸窣”声迅速变大！紧接着，三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拐角处窜出！
它们比之前在洼地看到的残骸要小一些，大约猎犬大小，形态更接近巨大的、金属化的昆虫，拥有多对反关节的节肢和闪烁着红光的复眼。它们的口器不断开合，露出里面旋转的、如同钻头般的利齿，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在象牙白的地面上灼烧出细小的坑洞。
它们发现了入侵者，发出一阵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嘶鸣，猛地加速冲了过来！
TR-7-19率先开火！一道高能粒子束精准地命中冲在最前面那只“清除者”的头部，将其整个传感器阵列和部分外骨骼瞬间汽化！那东西踉跄了一下，翻滚在地，节肢抽搐着，不再动弹。
但另外两只已经趁机逼近！一只猛地跃起，扑向TR-7-19，另一只则狡猾地贴着地面，如同闪电般窜向后面的伊萨！
“哨兵”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模拟音），迎向了扑向伊萨的那只！金属利爪与“清除者”的外骨骼狠狠撞击在一起，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TR-7-19面对扑来的那只，毫不退让，另一只手臂弹出的高周波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自上而下劈出！那只“清除者”在空中试图闪避，却被精准地从中剖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色体液和机械零件泼洒了一地！
而与此同时，“哨兵”也与它的对手陷入了缠斗。那只“清除者”异常灵活，不断利用多对节肢进行迅猛的扑击和撕咬，“哨兵”的金属外壳上已经多了几道深刻的划痕。它试图用利爪抓住对方，却被其光滑的外骨骼和敏捷的动作一次次避开。
TR-7-19解决掉自己的目标，立刻调转枪口，但“哨兵”和那只“清除者”缠斗得太近，它无法安全开火。
伊萨看得心急如焚，他举起能量探测器，试图做点什么，但那微弱的功能根本无法影响战局。
就在那只“清除者”再次躲过“哨兵”的扑击，猛地弹跳起来，张开旋转利齿的口器，咬向“哨兵”相对脆弱的颈部关节时——
TR-7-19动了！它没有开枪，而是以一种与它破损装甲不符的迅猛速度前冲，高周波刃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刺入了那只“清除者”腹部相对柔软的连接处！
“噗嗤！”暗色的体液喷溅。
那只“清除者”的动作瞬间僵直，发出最后一声无力的嘶鸣，从“哨兵”身上滑落在地。
战斗在短短十几秒内开始并结束。通道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三具“清除者”残骸散发出的恶臭和能量武器残留的臭氧味。
TR-7-19收回高周波刃，猩红的光芒扫过战场，确认威胁解除，然后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仿佛刚才的战斗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哨兵”检查了一下自身的损伤，走到伊萨身边，蓝色的传感器光芒看向TR-7-19，似乎第一次对这名临时队友的战斗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伊萨看着TR-7-19那沉默而高效的杀戮姿态，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这个士兵越强大，失控时的危险就越大。而且，这里的“清除者”显然活动频繁，通往对岸的路，注定布满荆棘。
他看了一眼通道深处那无尽的黑暗，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继续前进。”他下达指令，声音在空旷的通道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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