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观察者之眼”的庇护,峡谷边缘的狂风裹挟着硫磺与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对岸,阿斯特拉舰船的轮廓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悬浮的墓碑,它们正在降低高度,显然已经锁定了时砂之塔坠毁的区域。时间,像绷紧的弓弦,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
“路线确认。目标矿点位于下方约三百米处的一处突出岩架。”“哨兵”的导航数据直接投射在伊萨的面罩显示屏上,一条蜿蜒的、紧贴崖壁的险峻路径被高亮标出。“警告:路径狭窄,且暴露在峡谷能量乱流及潜在‘清除者’攻击之下。”
伊萨看了一眼那近乎垂直的崖壁和下方深不见底、窜动着暗紫色电弧的幽暗,喉咙有些发干。但他没有犹豫。
“TR-7-19,前方开路。‘哨兵’,注意后方和侧翼。”
TR-7-19沉默地执行命令,它那破损的装甲似乎对下方的能量乱流毫不在意,猩红的光芒锁定路径,率先开始向下攀爬。它的金属手指轻易地抠进坚硬的岩壁,提供稳固的支撑。
伊萨紧随其后,防护服的手套和靴子附带有基础的吸附功能,但在光滑且不时有能量窜过的岩壁上,依旧显得笨拙而危险。他必须全神贯注,每一次落脚,每一次伸手,都关乎生死。强风试图将他从崖壁上掀落,下方峡谷深处传来的能量轰鸣如同巨兽的喘息,震得他手脚发麻。
“哨兵”则利用其敏捷的机械足肢,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履平地,但它大部分的传感器都用于警戒四周,尤其是对岸阿斯特拉舰船的动向。
“阿斯特拉登陆艇已从母舰释放,预计七分钟内抵达塔的坠毁点。”“哨兵”冷静地报告着坏消息。
七分钟!伊萨的心猛地一抽,攀爬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加快,险些一脚踏空。
他们如同三只渺小的昆虫,在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峡谷岩壁上艰难移动。途中,果然遭遇了麻烦。几只类似蝙蝠、但翼膜由半透明能量构成、长着金属喙部的“清除者”从峡谷深处扑出,发出刺耳的音波攻击。TR-7-19反应极快,手臂上的能量武器点射,精准地将它们凌空打爆,化作几团溃散的能量尘埃。但战斗耽误了宝贵的时间。
五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目标岩架。这是一块从主崖壁横向伸出的、面积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台。平台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色和暗紫色光芒的结晶——正是幽能矿脉!近距离观察,这些结晶并非完全固态,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既吸引又排斥的能量波动。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矿脉的边缘和岩壁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些如同影子般附着其上的、较小的“清除者”。它们形态类似水蛭或藤壶,似乎正从矿脉中汲取能量,身体随着幽光的明灭而微微起伏。
“检测到高浓度、高活性混乱幽能。能量场极不稳定,存在自发能量喷涌风险。”“哨兵”警告,“附着生物能量反应较低,但数量不明。”
伊萨顾不上那么多,时间只剩两分钟不到了!他迅速取出一支“能量萃取及稳定化探针”。探针一端是尖锐的钻头,另一端是复杂的能量约束装置。
“掩护我!”伊萨低吼一声,冲向最近的一簇较小的幽能结晶。
TR-7-19立刻占据有利位置,能量步枪指向矿脉深处和平台边缘,猩红的光芒扫视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哨兵”则守护在伊萨身旁,利爪弹出,警惕着那些附着在矿脉上的“水蛭”。
伊萨将探针的钻头对准结晶根部,启动!探针发出高频振动,轻易地钻入了看似坚硬的结晶中。一股汹涌的、冰寒刺骨又带着诡异灼烧感的能量瞬间顺着探针反馈回来,伊萨即使隔着防护服和探针的稳定装置,也感到手臂一阵发麻,精神层面更是仿佛被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所冲击!
探针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从黄色跳转到危险的红色!约束装置发出过载的蜂鸣!
“能量溢出!稳定性低于预期!”“哨兵”急报。
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安静附着的“水蛭”仿佛被惊动,纷纷从矿脉上脱落,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伊萨!它们的目标似乎是那支正在汲取能量的探针!
“哨兵”反应迅捷,利爪挥舞,将几只“水蛭”凌空斩断,暗色的粘液飞溅。但它们的数量太多,而且速度极快!
TR-7-19开火了,精准的点射将靠近伊萨的“水蛭”一一清除。但它的主要注意力还必须放在平台外侧,防备可能从峡谷下方或对面袭来的更大威胁。
一支“水蛭”突破了防线,猛地吸附在了探针的中段!探针的稳定读数瞬间暴跌,能量流变得狂暴,甚至开始反向冲击稳定装置!
“该死!”伊萨试图甩掉那东西,但它吸附得极紧。眼看探针就要失控爆炸!
千钧一发之际,TR-7-19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它没有开枪(怕误伤探针或伊萨),而是猛地跨前一步,用那只未持枪的、带着破损装甲的手臂,直接抓向了吸附在探针上的“水蛭”!
“嗤——!”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TR-7-19的手臂装甲在与“水蛭”接触的瞬间,就被其分泌的强腐蚀性粘液和狂暴的幽能侵蚀,冒起滚滚青烟!但它毫不停滞,金属手指狠狠收紧,直接将那支“水蛭”捏爆!
暗色的粘液和破碎的组织溅了它一手臂,腐蚀的“滋滋”声不绝于耳。TR-7-19甩了甩手臂,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点灰尘,猩红的光芒没有任何波动,继续警戒。
伊萨来不及表达震惊或感谢,探针的稳定读数在“水蛭”被清除后开始缓慢回升。他死死按住探针,感受着那股混乱而危险的能量被强行约束、压缩,注入探针尾部的密闭容器中。
几秒钟后,探针发出一声清脆的“嘀”声,指示灯转为稳定的绿色。抽取完成!
伊萨立刻拔出探针,看到尾部那个原本透明的容器,此刻已充满了如同液态黑夜般、其中又闪烁着危险幽光的物质——初步稳定的幽能样本!
几乎在同一时间,“哨兵”的警报再次响起:“阿斯特拉登陆艇已确认降落于塔基附近!侦测到工程单位信号,他们可能在尝试破解或直接拖拽塔体!”
来不及采集更多了!必须立刻返回!
“撤!”伊萨将珍贵的探针紧紧攥在手中,转身就向岩架边缘的攀爬路径冲去。
TR-7-19和“哨兵”紧随其后。
返回的路程比下来时更加艰难。体力大量消耗,精神高度紧张,而对岸时砂之塔方向隐约传来的能量工具工作的嗡鸣声,更是像催命符一样鞭策着伊萨。
当他们终于狼狈不堪地爬回通道入口所在的平台时,伊萨几乎虚脱。他回头望向对岸,心脏瞬间沉到谷底——只见两艘阿斯特拉登陆艇正悬浮在时砂之塔倾斜的塔身上方,伸出巨大的机械臂和能量切割光束,显然正在试图分离或切割塔体结构!塔身的防御力场早已消失,只能任由宰割!
“他们……在拆卸塔!”伊萨的声音因愤怒和绝望而颤抖。塔内还有八十七亿沉睡的灵魂!
必须立刻阻止他们!但怎么阻止?隔着巨大的峡谷,他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他手中那支装有幽能样本的探针,似乎因为他的情绪波动和近距离感受到时砂之塔(以及塔内可能残存的、微乎其微的时之沙共鸣)的危机,突然再次变得不稳定起来!容器内的幽光剧烈闪烁,探针本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峡谷深处的能量电弧,瞬间劈中了伊萨!
幽能……是不稳定的混乱能量。时砂之塔的防御系统虽然失效,但其本身结构,尤其是核心区,依然坚固,并且残留着时间能量的特性。如果……将这团极不稳定的高浓度幽能,以某种方式投送到塔体附近,利用其能量爆发去干扰、甚至破坏阿斯特拉的工程作业?
这无异于火中取栗,很可能连塔一起摧毁!但坐视塔被拆解,同样是死路!
伊萨的目光猛地投向“观察者之眼”前哨站。那里有观测系统,有……也许还能用的、非武器的辅助设备?
“回前哨站!快!”
他们再次冲回“观察者之眼”,伊萨径直扑向控制台。
“系统!是否有任何设备,可以将我手中的能量样本,远程投射至对岸指定坐标?”他几乎是吼着问道。
系统沉默了一秒,似乎在扫描伊萨手中的探针。“检测到高浓度不稳定幽能样本。前哨站配备有紧急情况下的‘数据及样本投送装置’,射程可覆盖峡谷对岸部分区域。但警告:该装置非武器化设计,投送精度有限,且能量样本极不稳定,投送过程可能引发不可控能量释放。”
“启动投送装置!目标坐标:时砂之塔基座上方五十米空域!”伊萨毫不犹豫地将探针插入控制台旁边突然打开的一个发射槽内。
“指令确认。投送装置充能……目标锁定……发射。”
一道微弱的白光从“观察者之眼”顶部一闪而逝,那支装载着不稳定幽能的探针,被以极高的速度射向对岸。
伊萨死死盯着墙壁屏幕上的实时画面。
探针划过峡谷上空,精准度果然有限,并未完全命中阿斯特拉登陆艇,而是在距离塔基约三十米的上空凌空解体!
刹那间,仿佛一小片夜空被撕了下来!一个直径约十米的、纯粹由混乱幽能构成的黑暗球体骤然出现,疯狂地扭曲、旋转,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并释放出无数道暗紫色的、撕裂性的能量闪电!
“轰!!!!!”
虽然没有声音传来,但通过屏幕,伊萨能感受到那无声的爆炸所带来的恐怖能量冲击!靠近幽能爆点的两艘阿斯特拉登陆艇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能量护盾剧烈闪烁,瞬间过载,艇身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掀飞,翻滚着撞向远处的荒原,爆起两团火球!
正在塔身上作业的工程单位也被波及,部分被直接摧毁,部分失去了动力。阿斯特拉对塔的拆卸作业,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攻击暂时打断了!
成功了?!
伊萨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到那团幽能爆发后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一片粘稠的、不断扩散的暗紫色能量云,缓缓地……向着下方倾斜的时砂之塔笼罩下去!
幽能的腐蚀性和混乱特性,正在侵蚀塔身!
饮鸩止渴!他阻止了阿斯特拉的拆卸,却可能亲手将塔推向更快毁灭的深渊!
而屏幕上,更多的阿斯特拉登陆艇正在脱离母舰,其中几艘,明显调整了方向,朝着“观察者之眼”所在的峡谷对岸,气势汹汹地直扑而来!
他们的位置,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