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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基石

时砂纪元

“星灵之泪”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在粘稠的液态黑暗中艰难地撑开一片狭小的移动领域。伊萨的意识紧贴着这层脆弱的屏障,沿着导航仪射出的暗蓝色光束,在绝对的虚无中缓缓前行。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白光能量的明显消耗,仿佛能听到那纯净力量被周围黑暗不断蚕食、磨削的细微声响。

时间(如果这个概念在此处还有意义的话)在极致的专注和消耗中流逝。伊萨的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与导航仪的连接,确保方向无误,同时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能量输出。那些幸存者的意识光点,如同冬眠的幼虫,紧紧依附在白光的核心,最大限度地降低着自身的存在感。

不知“航行”了多久,导航仪模型上代表目标点的暗蓝色光点,在感知中逐渐放大、清晰。周围的液态黑暗,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均匀的粘稠和冰冷,而是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如同絮状物般的惰性能量沉淀。这些沉淀物散发着暗蓝色的微光,如同悬浮在墨汁中的黯淡尘埃,正是导航仪所指示的【惰性能量沉淀区】的特征。

终于要到了吗?伊萨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

前方,并非他想象中的一片相对“安全”的能量湖泊或矿脉。而是一片……无比广阔、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破碎的暗蓝色晶体和凝固的能量流构成的……大陆?或者说,残骸?

这片“大陆”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之中,其规模远超那艘“饥渴氏族”的星舰残骸。无数巨大的、棱角分明的暗蓝色晶体如同山脉般耸立,其间流淌着(或者说,凝固着)更加深邃的、仿佛液态蓝宝石般的能量河流。整个区域散发着一股沉重、压抑、仿佛承载了无尽岁月和创伤的悲凉气息。

更让伊萨心神剧震的是,他从这片破碎的暗蓝色“大陆”中,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共鸣——那是……“基石” 的共鸣?!虽然性质有所不同,更加偏向于“稳定”与“沉淀”,而非“基石”那包容而充满生机的“存在”,但其本质的层次,那种作为某种宇宙基底的厚重感,如出一辙!

难道这片【惰性能量沉淀区】,本身就是一块……破碎的、性质发生偏转的“基石”碎片?!一块被“虚无之噬”吞噬、侵蚀、最终惰性化了的秩序本源?!

这个推测让伊萨感到一阵眩晕。“虚无之噬”竟然连“基石”这样的存在都能吞噬、转化?!那他们这些依附于“基石”力量的渺小存在,又怎么可能与之抗衡?

导航仪的指引光束,直直地指向这片破碎大陆的深处。

“星灵之泪”的能量已经所剩无几,白光屏障摇摇欲坠。他们没有退路,只能进入。

伊萨操控着白光方舟,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片由破碎“基石”构成的巨大残骸。穿过如同利齿般交错的晶体山脉,越过那些凝固的、散发着冰冷光芒的能量河流,他们深入到了这片死寂大陆的内部。

这里的惰性能量浓度极高,几乎凝成了实质,反而形成了一种相对“稳定”的环境,外界的液态黑暗侵蚀速度明显减缓。但与此同时,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停滞”感,也如同无形的枷锁,笼罩了他们。

导航仪的指引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位于两座巨大晶体山脉之间的、如同碗状凹陷的盆地。盆地的中心,并非预想中的高浓度能量结晶,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不断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震荡的、散发着纯净白光的……“裂隙”?

这个“裂隙”只有巴掌大小,其散发出的白光与“星灵之泪”的光芒性质极其相似,但却更加精纯,更加本源!仿佛是所有“秩序”与“存在”的源头之一!

而更让伊萨难以置信的是,从这个微小的“裂隙”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来自时砂之塔的共鸣!是那座塔,是那块真正的、未被侵蚀的“基石”的呼唤!

这个“裂隙”,竟然连接着他们原本所在的物质宇宙?!连接着时砂之塔?!

难道……这块破碎的、惰性化的“基石”碎片,与塔内的“基石”本是一体?只是在某个远古时代被撕裂,一部分被“虚无之噬”吞噬至此,而另一部分则化为了时砂之塔的根基?而这个“裂隙”,就是两者之间尚未完全断绝的、极其微弱的联系通道?!

无数疑问和巨大的希望同时冲击着伊萨的意识!

如果能够通过这个“裂隙”……

他立刻尝试着将感知延伸过去,同时引导着“星灵之泪”的力量,试图稳定和扩大那个微小的通道。

然而,就在他的意识触碰到“裂隙”边缘的瞬间——

异变陡生!

整个破碎的暗蓝色大陆,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周围那些如同山脉般的惰性晶体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玻璃碎裂般的刺耳声响!盆地中心那个微小的“裂隙”,如同受到刺激般,光芒骤然变得极不稳定,剧烈地闪烁、扭曲起来!

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无尽怨恨与饥饿的意志,如同沉睡的火山般,从这片破碎大陆的深处猛地苏醒!这意志并非来自外界的“虚无之噬”,而是源自这块破碎“基石”本身!是它在被吞噬、被惰性化的漫长岁月中,积累下来的、扭曲的残响!

“闯入者……能量……新鲜的……秩序……”

一个沙哑、重叠、仿佛由无数破碎意识混合而成的疯狂意念,从四面八方的晶体和凝固能量中涌出,死死锁定了伊萨和他那散发着“星灵之泪”白光的方舟!

这块破碎的“基石”,并非死物!它在被“虚无之噬”消化的过程中,其内部残留的秩序力量和被吞噬的无数文明的意识碎片,混合成了一种畸形的、充满了对“秩序”和“能量”极端饥渴的集体恶念!

它把伊萨和“星灵之泪”,当成了可以修复自身、甚至可能摆脱“虚无之噬”控制的……补品!

“不好!”伊萨心头警铃大作!他立刻想要后撤,但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那些暗蓝色的惰性晶体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无数巨大的触手,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从四面八方狠狠合拢,要将他们连同那个微小的“裂隙”一起,彻底封死、吞噬在这片盆地之中!

“星灵之泪”的白光在无数晶体触手的挤压下,发出了濒临破碎的哀鸣!能量储备瞬间见底!

伊萨目眦欲裂,他几乎能感觉到那疯狂恶念中蕴含的、足以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同化的可怕力量!

难道要死在这里?死在一块被污染、扭曲的“基石”碎片手中?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意识深处那个高维信息“茧”,仿佛被这极致的危机和与“基石”相关的混乱所刺激,猛地……彻底解封了!

并非之前那样释放信息流或构筑矩阵,而是……融合!

浩瀚到无法形容的高维知识、法则碎片、时空感悟……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伊萨自身意识的边界,与他的存在彻底融为一体!

他的“视角”在这一刻被无限拔高!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挣扎求存的个体意识,而是在一瞬间,仿佛短暂地“成为”了那个高维信息包所代表的、某种超越个体视角的观测者!

他“看”到了这块破碎“基石”被撕裂、被吞噬、在“虚无之噬”胃囊中缓慢惰性化、并吸收融合了无数被消化文明意识碎片的全部过程;他“理解”了其内部那疯狂恶念的构成和运行逻辑;他甚至在一瞬间,洞悉了那个微小“裂隙”的本质——它并非稳定的通道,而是一个极其脆弱的、因两块同源“基石”碎片在维度层面的微弱共鸣而产生的临时性时空翘曲!

维持这个“裂隙”,甚至扩大它,需要的是……纯粹到极致的、与“基石”本源完全一致的秩序力量!而“星灵之泪”的力量虽然纯净,但其本质更偏向于“庇护”与“净化”,与“基石”那纯粹的“存在”基底,仍有一丝差异!

而此刻,与高维信息彻底融合的他,短暂地拥有了这种“视角”和“理解”,但他自身的力量,却无法提供那关键的、纯粹的秩序之力!

除非……

他的目光(那超越个体的“观测”),猛地聚焦在了自己意识核心处,那粒因为过度消耗而光芒极度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时之沙上!

这粒沙子,是“基石”力量最直接、最纯粹的显化!是未被污染的秩序本源!

没有时间犹豫了!

在那无数暗蓝色晶体触手即将彻底合拢、将白光彻底碾碎的最后一刻——

伊萨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决绝的举动!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维持“星灵之泪”的屏障,甚至放弃了对自身意识的保护!

他将融合了高维信息的全部“理解”与意志,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全部灌注进那粒时之沙中!然后,引导着这粒承载了一切希望与最后的秩序本源之沙,化作一道燃烧到极致、仿佛能刺穿一切虚妄的纯粹金光,不是射向那些晶体触手,而是……射向了盆地中心那个剧烈闪烁、即将湮灭的微小“裂隙”!

“以秩序之名……洞开!!!”

仿佛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

那粒时之沙所化的纯粹金光,精准地命中了“裂隙”最不稳定的那个奇点!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只有一种……法则层面的修正与共鸣!

那微小的“裂隙”,在金光的注入下,猛地停止了闪烁和扭曲!其边缘变得清晰、稳定,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扩大!

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白光的通道,出现在了盆地中心!

通道的另一端,隐隐传来了熟悉的星空波动,以及……时砂之塔那亲切而厚重的共鸣!

通路……打开了!

然而,代价是……

那粒时之沙,在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后,如同燃尽的恒星,彻底……湮灭了。化作了最基础的秩序粒子,消散在了通道入口的白光之中。

伊萨失去了他与“基石”最直接的联系媒介。

而失去了时之沙的支撑,那与高维信息强行融合带来的、超越他负荷的“观测者”状态,也瞬间崩溃!庞大的信息洪流反噬而来,几乎将他的意识结构彻底冲垮!

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存在”都在飞速消散。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那几百个幸存者的意识光点,猛地推向了那个刚刚稳定下来的……通往家园的通道。

然后,无尽的黑暗和信息的混沌,吞噬了他。

破碎的基石之上,只留下一个缓缓旋转的白色通道,以及通道前,那具意识濒临瓦解、缓缓飘向下方无尽黑暗的……孤寂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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