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练习室的镜子蒙着层薄灰，最后一盏应急灯在天花板上晃悠，把张函瑞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三天前被塞进练习生储物柜的出道候选名单，上面用红笔圈着的“张函瑞”旁边，不知被谁添了道斜杠，墨迹晕开，像道没愈合的疤。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张函瑞回头时，陈浚铭正抱着件外套站在逆光里。少年肩头还沾着外面的雪粒子，睫毛上凝着的霜花没化，可眼神亮得让人心慌——那是还没被失望磨过的光，是还相信“努力就有结果”的光。

“在等你。”陈浚铭走近，把外套往他身上裹，“刚去办公室，老师说……说我们俩都在候选里，下个月就出最终名单了。”

张函瑞没说话，只是把那张纸往口袋里塞。指尖碰到口袋里另一样东西，是半个月前陈浚铭给他的薄荷糖，糖纸早就被汗水浸得发软，却还留着点甜香。那时候他们躲在消防通道里，陈浚铭说要一起出道，要在最大的舞台上合唱《剩下的盛夏》，说要让台下的灯牌都亮成他们的颜色。

“你怎么不说话？”陈浚铭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雀跃，“我昨天写了段旋律，等下练完我们试试？说不定能当出道曲的demo……”

“别试了。”

张函瑞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冰砸进水里。陈浚铭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下去，他看着张函瑞避开的眼神，又看了看他紧攥着口袋的手，突然就懂了。

“名单……不是我们俩，对不对？”

雪下得更大了，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刺骨的冷。张函瑞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展开时，红笔的斜杠格外刺眼。陈浚铭的目光落在上面，手指微微发抖，他想去碰那张纸，却又缩了回来，像是怕碰碎什么。

“是我不够好吗？”陈浚铭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明明……明明每天都多练两个小时，我把舞蹈动作录下来，吃饭的时候都在看……”

张函瑞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尖用力到发白。他想说“不是你的问题”，想说“是公司改了规则”，想说“我们还可以等下一次”，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沙哑的“对不起”。他知道“下一次”有多虚无——练习生的花期太短，错过这一次，也许就再也没有站在舞台中央的机会。

那天晚上，他们在练习室待到了凌晨。陈浚铭没再提出道的事，只是一遍遍地教张函瑞唱他写的那段旋律，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小节时，尾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张函瑞跟着唱，眼泪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很快又被暖气烘干，像从未存在过。

第二天，陈浚铭没来练习室。

张函瑞在储物柜里发现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函瑞”，字迹还是他熟悉的工整。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两个简笔画小人，举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上，旁边写着“本来想一起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被眼泪晕得有些模糊：“薄荷糖吃完了，下次再给你买。”

后来，张函瑞一个人出了道。

出道舞台上，他唱了陈浚铭写的那段旋律，台下的灯牌亮得晃眼，可没有一盏是他熟悉的颜色。唱到最后一句时，他突然想起那个雪夜，陈浚铭的声音带着哽咽，说“要一起站在最大的舞台上”。

后台的化妆间里，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画，指尖摩挲着两个小人。窗外的烟花炸开，照亮了他脸上的泪。他终于明白，有些约定，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实现；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只能留在回忆里，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而那袋没来得及买的薄荷糖，和那封没寄出的出道通知，成了他这辈子最痛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