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安陵容的日子过得越发悠闲。

上午侍弄菜地，喂鸡捡蛋，下午就在院里晒太阳看话本，或者琢磨着用有限的材料做点吃食。她甚至尝试着用收集来的花瓣和草药，做了些简单的香囊和驱蚊水，自用或者送给宝鹃和隔壁两位邻居。

系统依旧时不时亮起，发布着各种“上进”任务，安陵容只当是空气。那点积分和美貌值，对她来说，还不如一个刚下的鸡蛋实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安陵容正靠在窗下的矮榻上打盹，宝鹃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有些发白。

“小主，不好了！奴婢刚才去内务府领月例，听到几个小太监在嚼舌根，说......说华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赏牡丹时，不知怎么提起了您，说您身为宫嫔，不行修德之事，反倒学那村妇行径，在宫里种菜养鸡，实在是有辱皇家颜面！还说......要禀明皇上，治您一个不守宫规之罪！”

安陵容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眼里却没什么温度。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华妃果然注意到了她这只“小蚂蚁”，并且毫不意外地表达了厌恶。

“哦。”安陵容只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她的午觉。

宝鹃急得跺脚：“小主！您怎么还不急啊！华妃娘娘若是真到皇上面前说道，皇上万一怪罪下来......”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闲理会后宫哪个角落种了几棵菜，养了几只鸡？”

安陵容声音带着点慵懒的睡意，“华妃娘娘若真要去说，便由她说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心里清楚，华妃此举，多半是借题发挥，打压任何可能“与众不同”的苗头，巩固自己独一无二的宠妃地位。

自己这点事，在华妃眼里，恐怕连疥癣之疾都算不上，只是顺手碾死一只蚂蚁般随意。

但蚂蚁，也有蚂蚁的生存之道。

她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无知无觉”，“安分守己”。

“宝鹃，”她吩咐道，“明日你去领份例时，若再听到什么，只当没听见。回来也不必告诉我。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宝鹃见自家小主如此镇定，虽然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却也勉强安定下来，应了声“是”。

又过了几日，风平浪静。

华妃那边似乎只是放了个风声，并未有后续动作。倒是景仁宫那边，剪秋又来取了一次菠菜，这次还带了一小盒皇后赏的宫花，虽然样式普通，但也是个信号。

安陵容谢了恩，将宫花随手放在妆台上，继续侍弄她的黄瓜苗。

黄瓜已经爬架，开了几朵小黄花，看着就让人心生希望。

这日后宫请安，安陵容依旧穿着她那身半旧不新的宫装，跟在末尾，尽量降低存在感。

皇后端坐上首，一如既往的端庄温和，训诫了几句宫中要和睦之类的套话。

华妃今日穿着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云缎宫装，珠翠环绕，明艳逼人，眉眼间带着惯有的骄矜与凌厉。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安陵容，只在与皇后说话时，语气偶尔带刺。

请安结束，众人依次退出景仁宫。安陵容低着头，走在最后，只想快点回到她那方小天地。

刚走出宫门不远，身后却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安答应留步。”

安陵容脚步一顿，回头看去，是华妃身边的大宫女颂芝。

颂芝脸上带着几分倨傲，走到近前，目光在安陵容朴素的衣着上扫过，语气不算客气：“我们娘娘有几句话要问安答应。”

安陵容心中微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礼道：“颂芝姑娘请讲。”

颂芝抬了抬下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几个尚未走远的低阶嫔妃听见：“娘娘听闻，安答应在宫中不事女红诗书，反倒效仿农人，耕种土地，饲养禽畜，不知可有此事？”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了过来，带着好奇、鄙夷，或是幸灾乐祸。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回姑娘的话，嫔妾宫苑偏僻，庭院荒芜，见之心愧。故而移植了些易活的花草，点缀庭院，以期不负皇恩，不负宫闱雅致。至于饲养禽畜......实是宫中寂寥，养了一两只雀鸟解闷，不知......不知何以传出此等谬言，竟劳动华妃娘娘垂询？嫔妾惶恐。”

她将“种菜”说成“移植花草”，将“养鸡”说成“养雀鸟解闷”，咬死了只是个人雅趣，绝口不提“农耕”“禽畜”字样，姿态放得极低，语气诚恳，倒显得是有人故意歪曲事实，搬弄是非。

颂芝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噎了一下，眉头皱起：“花草？雀鸟？安答应，这话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娘娘面前，容不得狡辩！”

安陵容适时地露出几分惊慌和委屈，福身道：“嫔妾不敢欺瞒娘娘。若娘娘不信，可派人至嫔妾宫中查看......只是嫔妾宫中简陋，恐污了眼睛。”

她这话以退为进，反而让颂芝不好再逼迫。

难道华妃还能真的大张旗鼓派人去搜一个答应的宫室，就为了看她到底种的是菜还是花，养的是鸡还是鸟？传出去，华妃善妒、苛待低位嫔妃的名声可就坐实了。

颂芝瞪了安陵容一眼，冷哼一声：“哼，巧言令色！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快步追华妃的仪驾去了。

安陵容保持着福身的姿势，直到颂芝走远，才慢慢直起身。周围探究的目光也迅速散去。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后背竟有些湿冷。

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华妃或许不信她的话，但至少明面上，找不到立刻发作的理由。

她抬起头，看了看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空，阳光依旧明媚，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抑。

这躺平的日子，想过安稳了，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她拢了拢衣袖，不再停留，沿着宫墙的阴影，一步步朝她那荒凉却自在的偏僻院落走去。

菜地里的黄瓜花，应该开得更多了吧？不知道今天那只母鸡，下了几个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