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如同荷叶上的露珠,看似晶莹,却短暂易逝。
这日午后,安陵容正将一些实在不能食用、又老又黄的菜叶收集起来,准备晒干后当做柴火的补充,或者垫在将来可能再养的鸡只窝里。
院门外却传来一阵不算客气的脚步声,伴随着略显尖锐的嗓音。
“安答应可在?”
安陵容动作一顿,示意宝鹃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华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周宁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神色倨傲。
周宁海那双三角眼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尤其在绿意盎然的菜地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撇了撇,才看向安陵容,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
“给安答应请安。华妃娘娘懿旨,宫中重地,当以雅洁为要。娘娘听闻答应宫中饲养禽畜,污秽庭院,有损宫闱清誉,特命奴才前来查看,并按宫规处置。”
宝鹃的脸色瞬间白了,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安陵容心中凛然,该来的还是来了。她面上却不露声色,上前一步,微微福身:“周公公辛苦。只是......公公怕是听错了,嫔妾宫中并未饲养禽畜。”
她目光坦然,指向墙角那只如今空荡荡的破筐,“前些时日确有一只野雀误入院落,嫔妾见其可怜,喂养了几日,前两日已然飞走了。若公公不信,可入院查看。”
她语气平和,咬死了是“野雀”,是“误入”,是“已飞走”。姿态放得低,话却堵得死。
周宁海眯了眯眼,显然不信这套说辞。他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菜地的每一寸,似乎想找出点“禽畜”存在的证据。
他盯着那长势良好的蔬菜,阴阳怪气道:“安答应这院子,倒是别致。只是这满地种的......怕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吧?娘娘最重规矩,若知道答应行此等......农桑之事,怕是不喜。”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安陵容心头一紧,正思索着如何应对,院门外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轻缓许多。
众人回头,只见景仁宫首领太监江福海带着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江福海见到周宁海,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周公公也在?真是巧了。”
他转向安陵容,规矩行礼,“安小主,皇后娘娘念及小主前次进献的......‘花草’甚合心意,特赏下宫花两朵,以示嘉许。”
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两朵用料普通、但做工尚算精致的绢花。
周宁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皇后这赏赐来得太巧,时机耐人寻味。虽未明说,但这姿态摆出来,就是在告诉华妃宫里的人,安陵容这边,皇后看着呢。
安陵容心中雪亮,立刻上前谢恩:“嫔妾谢皇后娘娘赏赐。”她接过锦盒,姿态恭谨。
江福海笑了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周宁海:“皇后娘娘常教导六宫,需和睦相处,谨守本分。安小主性情娴静,雅好莳花,娘娘是知道的。”
他又对周宁海道,“周公公公务繁忙,咱家就不打扰了。”
周宁海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发作,只得狠狠瞪了安陵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皇后娘娘有赏,奴才就不多打扰了。安答应,您好自为之!”
说罢,带着人悻悻而去。
院门重新关上。
宝鹃抚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后怕道:“小主,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幸好皇后娘娘......”
安陵容看着手中那两朵看似普通、实则分量不轻的宫花,脸上并无喜色。
皇后此举,并非真心维护她,不过是借她这点事,在与华妃的角力中,轻轻落下一子,表明一种态度。而她安陵容,就是那颗被利用的棋子。
她将宫花随手递给宝鹃:“收起来吧。”
目光再次落回那片菜地。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自己已然被卷入了更深、更危险的漩涡。华妃不会善罢甘休,皇后的“照拂”也绝非无偿。
她蹲下身,拔掉一株偷偷冒出来的杂草。指尖沾染上泥土湿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