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送来的那篓时新果子,安陵容只略看了看,便让宝鹃收了起来,依旧吃着自家院里出产、略带青涩的黄瓜。皇后的“嘉许”是裹着糖衣的试探,她不能咽下。
倒是御前那边,似乎起了些微澜。
一日,苏培盛奉茶时,见皇帝眉宇间带着倦色,便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今儿内务府新供上来的云雾,说是今春头采,最是清心明目,可要尝尝?”
皇帝揉了揉眉心,未置可否,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株盆栽上,忽然问道:“前些日子,似乎吃过一回爽口的小萝卜,是哪里进的?”
苏培盛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回道:“回皇上,似是......底下人偶然孝敬的,奴才这就去查问清楚。”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了。”
他端起案上原有的茶喝了一口,似是随口一提,“只是觉得,那滋味倒有几分野趣,不像宫里寻常之物。”
苏培盛诺诺称是,退下后,却将这话牢牢刻在了心里。
皇上这是......还在惦记着延禧宫那点“野趣”呢。他不动声色,并未立刻去打听或示好,只将这份留意藏得更深。在这宫里,有时候,不动比动更显分量。
这日午后,安陵容正给南瓜秧掐尖,院门外却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娇脆却带着几分刻薄的笑语。
“哟,这就是安答应住的院子?可真让咱们好找!”
安陵容动作一顿,抬眼望去,只见以丽嫔为首,身后跟着两三个平日巴结华妃的低位宫嫔,一行人已不由分说地推开了那扇形同虚设的院门,闯了进来。
丽嫔穿着一身桃红洒金宫装,珠翠环绕,与这院落的朴素格格不入。
她用手帕掩着口鼻,目光挑剔地在院内扫视,最终落在安陵容沾着泥土的双手和简单的衣着上,嘴角撇了撇。
“安答应真是好兴致啊,这满院子......啧啧,真是别具一格。”
她语带嘲讽,走到菜畦边,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一颗刚成型的小南瓜,“听说前些日子这儿遭了灾,本宫还以为安答应要一蹶不振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折腾起来了?真是......顽强得很啊。”
她身后的几人发出低低的窃笑。
安陵容放下手中的活计,缓缓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依礼福了福:“丽嫔娘娘金安。”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丽嫔见她这般镇定,心中更是不快,又向前一步,逼近安陵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恶意的威胁:“安答应,本宫劝你,有些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收起来。别以为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入了皇上的眼。这宫里,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痴心妄想的。华妃娘娘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安陵容垂眸,看着地上被丽嫔踩出的脚印,落在刚松过土的豆角旁,心中泛起冷意。
她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语气淡漠:“嫔妾愚钝,不知娘娘所指何事。嫔妾只是打理些花草,聊以度日,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最好如此!”
丽嫔冷哼一声,目光再次扫过那片新绿的菠菜,眼底闪过一丝嫉恨。她抬起脚,似乎想再踩踏些什么,目光触及安陵容那平静无波、却隐隐透着寒意的眼神,不知怎的,那脚竟没能落下去。
“我们走!”
她悻悻地一甩帕子,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一院狼藉的脚印和令人窒息的香风。
宝鹃气得浑身发抖,待她们走远,才带着哭腔道:“小主!她们也太欺负人了!”
安陵容直起身,看着丽嫔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她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旁的扫帚,默默将那些被踩乱的泥土扫平。
欺负人?这深宫里,本就是弱肉强食。今日丽嫔能来耀武扬威,不过是因着她背后是华妃,而自己,看似得了点微末的“关注”,实则无根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