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里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要把这寂静的夜撕开一道口子。沈青砚攥着那块刻着“沈”字的玉佩，指尖反复摩挲着边缘的纹路，玉佩的凉意透过指尖传到心里，却让他莫名安定——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是他与那个素未谋面的家族唯一的联结。
灰衣老人靠在车厢角落，闭目养神，刚才与萧烬言交手时留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染透了他灰色布衣的袖口。苏轻寒注意到了，从药囊里翻出伤药和纱布，轻声道：“老先生，我帮您处理下伤口吧。”
老人睁开眼，点了点头。苏轻寒小心翼翼地掀开他的袖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着，看得人心里发紧。她动作轻柔地清理伤口，撒上药粉，再用纱布缠好，全程没让老人皱一下眉。楚星河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折扇，眼神却时不时扫向窗外，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
“老先生，还没请教您的姓名。”沈青砚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
老人绑好纱布的手顿了顿，声音带着几分沧桑：“我姓林，单名一个墨字。你父亲当年在军中时，我是他的副将。”
“林叔！”沈青砚猛地坐直身体，眼里满是敬重。原来眼前的老人，竟是父亲当年的部下，难怪会拼了命保护自己。
林墨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不用叫我叔，当年我受沈将军大恩，保护你是应该的。只是我无能，这些年只能在暗处看着你，没能早点告诉你真相。”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沈青砚连忙道，“如果不是您，我今天恐怕已经落在萧烬言手里了。”
林墨没再说话，只是看向窗外，夜色里的树影飞速后退，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鬼影。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们不能一直坐马车走。幽冥阁的人肯定会顺着车轮印追来，得找个地方暂时躲起来，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楚星河也附和道：“林老先生说得对。前面好像有个破庙，我之前路过的时候见过，我们可以去那里避一避。”
车夫应了声，调转马头，朝着楚星河说的方向驶去。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座破庙前。庙门早已腐朽，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几棵枯树的枝桠伸向夜空，看起来格外荒凉。
“这里应该安全。”楚星河跳下车，推开庙门往里探了探，确认没人后，才回头对众人道，“进来吧，我去捡些枯枝来生火。”
沈青砚扶着林墨下车，苏轻寒跟在后面，手里提着食盒。庙里面更是破败，正中央的神像已经倒塌，只剩下半截身子，身上落满了灰尘和蛛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瓦片，墙角还有个破洞，冷风从洞里灌进来，带着夜露的湿气。
楚星河很快捡回一堆枯枝，用火石点燃，火苗“噼啪”地跳动起来，照亮了小小的破庙，也驱散了些许寒意。几人围坐在火堆旁，苏轻寒从食盒里拿出剩下的馒头和水，分给众人。
沈青砚咬了口馒头，却觉得有些难以下咽。他看着火堆跳跃的火苗，突然想起老沈——以前在铁匠铺里，每到冬天，老沈就会在铺子的角落里生个火堆，他坐在火堆旁，听老沈讲镇上的趣事，那时的日子虽然简单，却无比安稳。可现在，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在想什么？”林墨注意到他的神色，轻声问道。
沈青砚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在想我养父。他要是还在，肯定不会让我陷入这样的境地。”
“你养父是个好人。”林墨叹了口气，“当年我把你交给她时，他就说，会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这些年，他确实做到了。”
沈青砚心里一酸，点了点头。老沈对他的好，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就在这时，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铁器碰撞的脆响，越来越近。楚星河瞬间握紧了折扇，林墨也警惕地站了起来，手按在拐杖顶端的细剑上。
“看来，还是追来了。”林墨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躲到神像后面去，我来应付他们。”
“不行！”沈青砚连忙道，“您受伤了，不能再跟他们打了。要走一起走！”
“走不了了。”林墨摇了摇头，“外面已经被他们包围了，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我来拖住他们，你们从后面的破洞逃出去，往东边走，那里有我安排的人，会接应你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沈青砚：“拿着这个，到了东边的清风寨，把令牌交给寨主，他会帮你们。记住，一定要找到另外半块山河令，为沈家洗冤，为你父亲报仇！”
沈青砚接过令牌，令牌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个“林”字。他看着林墨，眼眶通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走！”林墨推了他一把，“再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楚星河拉着沈青砚，苏轻寒跟在后面，朝着神像后面的破洞跑去。沈青砚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墨拄着拐杖，站在火堆旁，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挺拔。庙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十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刀疤脸。
“林墨！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刀疤脸狞笑着，“萧少主说了，今天一定要把你们全部抓回去，一个都别想逃！”
林墨没说话，只是缓缓拔出拐杖里的细剑，剑尖指向刀疤脸：“想抓他们，先过我这关！”
沈青砚三人钻进破洞，破洞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他们趴在地上，艰难地往前爬，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和林墨的闷哼声。沈青砚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却只能咬着牙往前爬——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回头，只有活下去，才能不辜负林墨的牺牲。
爬过破洞，外面是一片树林。夜色浓重，树木的影子像一个个鬼影，冷风刮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格外吓人。楚星河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对沈青砚和苏轻寒道：“往东走，快！”
三人在树林里快步奔跑，树枝划破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却没人敢停下来。身后的破庙里，打斗声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沈青砚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林墨可能已经……
“别想了，我们得快点走！”楚星河看出了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林老先生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牺牲的，我们不能让他白白送死。”
沈青砚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加快了脚步。苏轻寒体力本就不好，跑了没一会儿就跟不上了，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苍白得像纸。沈青砚停下来，蹲下身：“我背你走！”
“不用……我能行……”苏轻寒摇了摇头，还想往前走，却腿一软，差点摔倒。沈青砚连忙扶住她，不由分说地把她背了起来。苏轻寒趴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肩膀，心里又酸又胀。
三人跑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休息。他们靠在一棵大树下，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夜色更深了，月亮躲进了云层，树林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狼嚎声。
“我们……应该暂时安全了吧？”苏轻寒声音发颤，紧紧抓着沈青砚的胳膊。
沈青砚刚想说话，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仔细搜！”
是幽冥阁的人！他们竟然追来了！
三人心里一紧，楚星河连忙道：“快，往树林深处跑，那里树木密集，他们不容易找到我们！”
沈青砚背起苏轻寒，跟着楚星河往树林深处跑。马蹄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青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觉到苏轻寒在他背上发抖，也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沈青砚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苏轻寒也被甩了出去。火把的光瞬间照了过来，十几个黑衣人围了上来，手里的刀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跑啊！怎么不跑了？”刀疤脸从人群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狞笑，“我看你们这次还往哪里跑！”
沈青砚挣扎着爬起来，把苏轻寒护在身后，楚星河也站到他身边，手里紧紧握着折扇。三人面对着十几个黑衣人，就像面对着一群饿狼，毫无胜算。
“把他们抓起来！”刀疤脸下令道。
几个黑衣人立刻冲了上来，沈青砚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想要反抗，却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楚星河虽然会点武功，却寡不敌众，很快也被制服了。苏轻寒想要拿出药囊，却被刀疤脸一把抓住手腕。
“放开我！”苏轻寒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刀疤脸冷笑一声，夺过她手里的药囊，扔在地上，用脚踩得粉碎：“还想用药？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招数！”
沈青砚看着被踩碎的药囊，又看了看被制服的楚星河和苏轻寒，心里又急又怒，却无能为力。他恨自己没用，恨自己保护不了身边的人。
就在刀疤脸准备下令把他们带走的时候，突然从树林深处传来一阵笛声。笛声悠扬，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黑衣人听到笛声后，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起来，眼神也变得迷茫。
“这……这是什么声音？”刀疤脸皱着眉，心里莫名的烦躁。
笛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从树林里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支玉笛，面容俊美，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是谁？敢坏我们幽冥阁的事！”刀疤脸怒喝一声，想要下令让黑衣人动手，却发现那些黑衣人已经彻底不动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
白衣少年停下笛声，看着刀疤脸，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幽冥阁？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也敢在这里横行霸道。”
刀疤脸心里一惊，他能感觉到这个白衣少年不简单，连忙道：“你……你到底是谁？我们可是幽冥阁的人，你要是敢动我们，萧少主不会放过你的！”
“萧烬言？”白衣少年嗤笑一声，“他还没资格让我放在眼里。”
他话音刚落，突然抬手，一道白光从他指尖射出，直刺刀疤脸的胸口。刀疤脸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白光击中，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没了气息。
其他的黑衣人看到刀疤脸死了，顿时慌了神，想要逃跑，却被白衣少年用笛声控制住，动弹不得。白衣少年走到沈青砚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白玉堂，路过此地，见各位有难，便出手相助。”
沈青砚三人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在这危急关头，竟然会遇到这样一位高手。
“多谢白公子相救。”沈青砚连忙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我们一定报答。”
白玉堂笑了笑：“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只是幽冥阁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沈青砚想起林墨的话，道：“我们要去东边的清风寨，找那里的寨主。”
白玉堂点了点头：“清风寨我知道，寨主是个讲义气的人。只是从这里到清风寨，还有很长的路，而且幽冥阁的人肯定还会追来，你们路上要多加小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沈青砚：“这里面有几粒‘清心丹’，遇到被笛声或迷药控制的人，可以用这个解开。你们拿着，或许能派上用场。”
沈青砚接过瓷瓶，连忙道谢。
白玉堂又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后会有期。”
说完，他转身走进树林，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沈青砚三人看着白玉堂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感激。楚星河解开被制服的黑衣人，道：“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等幽冥阁的人发现刀疤脸死了，肯定会派更多的人来追我们。”
沈青砚点了点头，背起苏轻寒，跟着楚星河往东边走去。夜色依旧浓重，前路依旧充满未知，但沈青砚的心里却多了一丝希望。他知道，虽然林墨牺牲了，但还有很多像白玉堂这样的人，在暗中帮助他们。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真相，为沈家洗冤。
只是他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前方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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