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感激涕零的宁芙茜琳,潘多拉再次踏上旅程,方向直指东北。越往那个方向走,周遭环境的变化就越发明显,也越发印证了茜琳的描述。
空气中弥漫的“背景辐射”不再是均衡的灰败,而是逐渐被一种粘稠的、带着甜腻腐败气息的暗色能量所主导。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仿佛饱吸了不洁的液体,踩上去会发出“噗叽”的轻微声响,留下深深的脚印。树木的形态也开始扭曲,树皮上浮现出类似血管的凸起脉络,颜色发黑,有些甚至分泌出琥珀色的、散发着恶臭的树脂。
在她的感知视野中,这片区域仿佛被一层不断蠕动、增生的暗色菌毯所覆盖,代表着“腐败”的诅咒浓度远超其他地方。而她体内的“漩涡”,对这种高度凝聚的诅咒能量反应也更加活跃,传递出一种混合着警惕与渴望的复杂悸动。
这里不再是灾厄无意识散布的区域,而是受到了某种有意识的牵引和汇聚。
潘多拉更加小心地收敛自身气息,将“希望”之力如同薄纱般笼罩在体外,最大限度地降低自身存在感,同时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发生着一场无声却惨烈的厮杀。
战斗的双方都并非正常生物。一方是几只林狼,但它们的样子极其骇人——皮毛大面积脱落,裸露的肌肉呈现出不健康的紫黑色,并且高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它们的眼睛浑浊不堪,流淌着脓液,口中滴落的唾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落在草叶上立刻冒起青烟。它们行动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与疯狂,完全被“腐败”诅咒支配,化为了只知道传播腐烂的行尸走肉。
而它们的对手,则是一群……植物?或者说,是某种类似藤蔓的活化生命体。这些藤蔓呈现出深紫色,表面覆盖着坚硬的、类似甲壳的凸起,顶端盛开着如同捕蝇草般的巨大花朵,花心处不是花蕊,而是布满利齿的吸盘口器。它们如同鞭子般抽打着腐狼,每一次抽击都会在腐狼身上留下深深的腐蚀性伤痕,同时口器中喷吐出粘稠的、带着神经麻痹效果的紫色汁液。
这些活化植物同样散发着浓郁的“腐败”气息,但它们似乎保留着一定的集群意识和攻击性,更像是在……守护领地,或者清理闯入者?
潘多拉隐匿在一棵形态扭曲的大树后,冷静地观察着。她能感觉到,无论是腐狼还是活化植物,其核心驱动力量都源于“腐败”诅咒,但表现形式和“智慧”程度有所不同。腐狼是完全的疯狂与混乱,而活化植物则显得更有组织。
战斗很快接近尾声。腐狼虽然疯狂,但在活化植物默契的配合与强大的腐蚀、麻痹能力面前,很快就被抽打得支离破碎,最终化为几滩加速腐烂的脓血,被周围的暗色菌毯迅速吸收,仿佛成为了这片土地的养料。
胜利的活化植物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融入周围扭曲的林地,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更浓的腐败气息和地上狼藉的痕迹。
潘多拉心中凛然。这片地域比她想象的更危险。不仅有被完全腐蚀的疯狂生物,还有这种似乎具备一定社会性和领地意识的“腐败衍生物”。它们像是在维护着某种……秩序?属于腐败的秩序。
她更加谨慎地选择路径,尽量避开那些看起来像是活化植物巢穴的区域(比如藤蔓异常密集、地面菌毯格外厚实的地方)。同时,她也尝试着,更加精细地运用新获得的对“腐败”诅咒的理解。
她发现,当她将一丝蕴含被驯服“腐败”特质的力量极其微弱地散发出去时,周围环境中那些无意识的腐败能量会对她产生一种“认同感”,不再那么主动地试图侵蚀她。这就像是在狼群中披上了狼皮,虽然无法完全伪装,但能大大降低被攻击的概率。
这让她前行的阻力小了很多。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地势开始缓缓向下,似乎正通往一个山谷。空气中的腐败甜腻气息几乎浓烈到化为实质,光线也因弥漫的、带着孢子的污浊雾气而变得愈发昏暗。
突然,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祈求声,夹杂着恐惧到极点的颤抖,顺风飘来。
“……不……不要……放过我……我不想变成那样……”
是人类的声音!而且听起来是个年轻男子。
潘多拉眼神一凝,立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然潜行过去。
在一处布满黑色藤蔓和巨大、苍白蘑菇的洼地边缘,她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简陋的、沾满泥污的皮甲,正背对着她,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倒退,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洼地中央。
在那里,一株巨大无比、形态如同扭曲人形的暗紫色怪树,正缓缓地蠕动着它的“枝条”——那些实质是无数细密藤蔓集合体的触手。这怪树没有叶子,树干上布满了类似人脸痛苦扭曲的木质纹路,树冠处盛开着数十朵惨白色的、如同铃铛般的巨大花朵,花心处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诱人甜香却蕴含剧毒和腐蚀性的汁液。
而在怪树下方,堆积着不少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一些尚未被完全消化吸收的残骸上,还挂着丝丝缕缕的血肉,景象惨不忍睹。
这株怪树散发出的“腐败”能量强度,远超之前遇到的活化植物,甚至带着一丝类似“狩猎”的本能意识。它那缓慢舞动的藤蔓触手,正如同戏弄猎物般,缓缓伸向那不断后退、几乎吓破胆的少年。
少年似乎已经绝望,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徒劳地用手挡在身前,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和断断续续的祈求。
潘多拉的目光扫过少年,又落在那株怪树上。她能感觉到,怪树的核心凝聚着相当可观的“腐败”诅咒本源,如果能吞噬掉它,对自己力量的提升将大有裨益。
但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被这腐败之物吞噬。
救,还是不救?
救,意味着可能暴露自己,与这明显不好惹的怪树正面冲突。
不救,于心难安,也违背了她内心深处对抗灾厄、守护生命的初衷。
电光石火间,潘多拉做出了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完全收敛气息,而是将一部分力量凝聚起来。她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从藏身处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坚硬的石块。
就在怪树的藤蔓触手即将触及少年额头的瞬间——
“咻!”
石块带着破空声,精准地砸在了怪树主干上一处类似“眼睛”的木质疙瘩上!
啪!
一声脆响,那木质疙瘩被砸得裂开一道缝隙,流出暗紫色的粘稠液体。
怪树整个躯体猛地一僵,随即,所有缓慢舞动的藤蔓触手瞬间绷直,如同被激怒的毒蛇,齐齐转向了石块飞来的方向——潘多拉所在的位置!
那树干上痛苦扭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发出一种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嘶鸣,数十朵惨白铃铛花同时剧烈摇晃,发出扰人心智的、如同亡魂哭泣般的声响!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愕然地看着从树后走出的潘多拉,一时间忘了恐惧。
潘多拉没有看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株被激怒的怪树上。她能感觉到,一股锁定她的、充满腐蚀与恶念的精神冲击正在酝酿。
她向前踏出一步,不再掩饰,体内力量缓缓流转,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而沉静的气息,与周围浓郁的腐败诅咒形成微妙的对峙。
“你的猎物,”她看着那株怪树,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我接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