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鼓未动,戏台先响
腊月二十三,小年。
京城旧例,「玉笙班」应召入宫,于「长春苑」演《游园惊梦》,赐百官守岁。然而铜锣初击,台上却空无一人,唯见一具被反吊在牡丹亭檐的尸首——
身披杜丽娘月华褶,头戴点翠凤,足蹬绣莲鞋;喉管被利刃划开,血顺舌底滴入地面铜盆,「咚——咚——」合着锣鼓点子,像自己给自己唱板。
尸身前胸敞开,心脏处塞着一团白绸,绸上以胭脂写:
「惊梦还魂,索命三更」
二、戏台封禁
秦莞奉命入宫。案发地是皇家戏园,门禁森严,徐敬之只能带两名捕快,余者皆内侍。
戏台高筑,背靠人工雪湖,左右无窗,惟顶上藻井开八角天窗。尸身被放下——
死者年约二十,面目姣好,却双颧以戏妆点红,耳际留「花鬓」;正式「玉笙班」新晋旦角——沈怜香,原名沈兰,正是沈府旁支庶女。
戏妆下,皮肤泛青,显中毒;喉切口整齐,左深右浅,又是左撇子。胸内白绸,经火烤现出暗梅印,花心缺萼——与百草园案一脉相承。
三、鼓点里的第三只手
台上锣鼓共四口:大锣、小锣、手鼓、檀板。班主称,开戏前由他亲自校音,随后众人退至台侧候场,独留「板鼓」由沈怜香自用——旦角上场需板鼓领奏。
秦莞检视板鼓,鼓面内侧被人用薄刃划开半弧,藏入一只小小机括:鼓槌一敲,机括弹起,有乌针射向击鼓者胸上方「膻中」穴,瞬令四肢麻痹;此时凶手近身,以浸毒帕掩口,待晕厥再割喉放血。
「鼓点为号,机括为刃,台下必有同谋拉绳。」秦莞俯望,雪湖与戏台以暗渠相通,渠上有铁栅,栅口积雪被蹭掉三块,显有人匍匐出入。
四、水下引线
阿梨缒绳下暗渠,发现一条细红漆线,沿渠底穿至雪湖冰层下;湖心凿有「冰井」口,直径尺许,侧壁结满倒钩冰锥。红线尽头系一只铜铃,铃舌灌砂——正是赤心砂。
秦莞推测:凶手伏于冰井,以红线连机括,鼓响三声后扯线,乌针弹出;他再返台上, finishing cut. 冰井离岸三丈,常人难跃,唯戏班「武生」可借「吊毛」翻腾而上。
一查武生名册,今夜当值者——柳寒烟之师弟,「玉笙班」台柱——燕云台。
五、燕云台
燕云台被暂押于司礼监偏院。此人左撇子,身形轻灵,却面色冷峻,问而不答,唯哼《山坡羊》调。
秦莞以白布蒙其眼,使其闻鼓击节——每击一次,即有一枚银针刺其指节;鼓点错乱,针即停。片刻后,燕云台呼吸随鼓起伏,再无法维持冷傲。
秦莞这才开口:「机括是你装的?」
他摇头,却补一句:「我只管拉线。」
「谁让你拉?」
「柴七。」
柴七已死,百草园案人人皆知。秦莞心知背后另有影子,遂换问:「目的?」
燕云台笑出一口白牙:「给红绡师姐,凑一出全本《游园》。」
原来,柳寒烟、柴七、燕云台三人当年同受红绡照顾,誓同生死。前两案柴七以火、以冰祭红绡,第三折「戏」则由燕云台完成——让沈家女血洒戏台,偿红绡「焚衣」之恨。
六、惊梦·无头鬼
话音未落,偏院灯火「噗」地全灭。黑暗中,一缕女旦吊嗓自远而近:「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冷月照窗,纸影晃动,一颗无头女尸着凤冠霞帔,被托于窗棂外,腕系银铃,随风摇摆;腔调却从它胸腔传出——有人内置「腹语瓮」,再借红线牵臂作势,如傀儡演剧。
守卫大骇,四散逃呼。燕云台趁乱反肘击秦莞,夺窗而出,跃上屋脊;那具无头尸亦被拖起,似牵线随他飞掠。
秦莞甩出银钩,缠住无头尸足踝,借力翻上屋脊。夜风猎猎,吹得尸身衣袖鼓荡,像一面血旗。燕云台立定,反手拔剑——剑身窄如韭叶,正是戏用「拂柳剑」,未开锋,却喂了毒。
「想救人?先救你自己。」他冷笑,一剑削向银钩。
秦莞不撤钩,反腕一抖,「叮」一声,钩尖弹出薄刃,顺尸足往上疾掠,「嗤」地割断腹语瓮红线;尸身失去支撑,直坠院落。她趁燕云台分神,袖中第二枚银钩已射其肩井穴。
燕云台闪避不及,被钩倒摔屋脊,毒剑脱手。秦莞踏住他腕脉:「戏已落幕,再演就过了。」
七、幕后·最后一折
燕云台供认:
真正策划者,并非柴七,而是「玉笙班」班主——杜雪怀。此人表面依附沈府,实为红绡疯狂仰慕者;十年来,他一面培养沈怜香做「沈家替身」,一面暗中复制「赤心砂」「鬼督邮」等前案证物,只为凑成「游园」「惊梦」「寻梦」「还魂」四折大戏,以血收官。
柴七、燕云台、柳寒烟,皆是他手中「生、旦、净、丑」。如今三折已了,最后一折「还魂」,他将亲身上阵——
「今夜三更,长春苑正殿,杜雪怀要为红绡‘还魂’,以真龙天子之血,点醒‘梅花印’。」
八、雪湖·还魂
三更,雪湖中央「冰井」口被凿成圆台,上搭简易戏棚。杜雪怀披红绡旧衣,面涂白垩,扮「魂旦」;面前摆着那具从井底捞出的「药心」——以鬼督邮养成的人心,表面根须盘成五瓣梅。
皇上被诱至台侧,以玉针刺指,滴血人心;杜雪怀举心欲吞,却于此时炸开——
秦莞早以「火磷线」换走赤心砂,药心遇血即燃,「嘭」地火起,把杜雪怀裹成火球。他惨笑,在雪面狂奔,口中仍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火尽,雪湖陷出大洞,杜雪怀与药心同沉冰下,再不见踪影。
九、尾声·空台
雪湖被填,长春苑戏台拆除。宫中从此禁演《游园惊梦》。
阿梨拂去碑上积雪,问:「小姐,四折大戏散了?」
秦莞望向空荡湖面:「戏散了,影子还在。」
她摊开掌心——一片被火烤卷的「梅花印」烙铁,花心缺萼,像一张等人来补的嘴。
「下一折,该轮到——‘锦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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