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城一中的三月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冷,连风都带着刚融的雪水味,黏在人衣领上发潮。景砚把围巾又紧了紧,手里拿着悠怩早上排队买的烤红薯。
“走快点,姓赵的在门口检查呢再走慢点,我就上不了学了”悠怩在前面催他,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后颈碎发被风吹得翘起来,像只炸毛的小兽。景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昨晚在台灯下写题时,悠怩趴在旁边草稿纸上画的小像: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景砚的后脑勺比函数题好看”。
嘴角没忍住翘起来,他快走两步追上人,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悠怩的胳膊:“急什么,老赵昨天看你解出最后道大题,说不定今天睁只眼闭只眼。”
悠怩回头瞪他,耳尖却有点红:“谁要他开恩,我下次要比你快。”
两人并肩走着,教学楼前的老槐树还没抽芽,枝桠光秃秃地指向天空,像幅没画完的素描。这棵树在槐城一中立了快五十年,树皮上刻满了届届学生的名字,景砚和悠怩的名字在树干西侧,是去年冬天偷偷刻的,挨得极近,“景砚”的“砚”字最后一笔,轻轻勾着“悠怩”的“怩”字右边。
早读课的铃声刚响,陈亦就抱着一摞作业本从楼梯口冲过来,差点撞进悠怩怀里。她头发扎得高高的,额前碎汗湿了几缕,看见两人就皱起眉:“你们俩怎么才来?老赵都进教室了,我帮你们俩把作业塞最底下了,快进去。”
景砚说了声“谢了”,悠怩也跟着点头,三人快步往教室走。陈亦走在中间,左边撞撞悠怩,右边碰碰景砚:“晚上要不要去吃巷口那家新开的麻辣烫?听说老板加麻加辣不要钱,正好放松下,昨天模考那语文作文快把我写吐了。”
悠怩眼睛亮了亮,刚要答应,就听见景砚说:“不了,晚上我和悠怩要去图书馆刷题,下周还有小测。”
陈亦的脚步顿住,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刷题?你们俩上周不是刚刷完一本吗?景砚你平时不是最反对死刷题的吗?”
景砚没说话,只是看了眼悠怩。悠怩垂着眼,手指捻着校服下摆:“我觉得多刷点题踏实,语文选择总错。”
陈亦撇撇嘴,没再追问,只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自从上个月模考后,景砚和悠怩就变得有点奇怪,以前三人总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现在他们俩总找各种理由单独待着,有时晚自习她回头想借块橡皮,都能看见景砚在帮悠怩讲题,头靠得特别近,灯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块揉不开的墨。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陈亦找了半天没看见悠怩,倒是在老槐树下看见个熟悉的背影。她跑过去,刚要喊“悠怩”,就看见景砚站在悠怩对面,两人靠得极近,槐树枝桠在他们头顶交错,风一吹,落下几片没掉干净的枯叶子。
“……我怕你后悔。”悠怩的声音有点发颤,陈亦从没听过他这么软的语气,像被晒化的糖。
景砚的手抬起来,轻轻碰了碰悠怩的脸,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后悔什么?后悔喜欢的是你吗?”
陈亦的脚步像被钉在原地,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又瞬间冷下去。她看见悠怩闭了眼,景砚的头低下去,两人的唇碰在一起,槐树下的风好像都停了,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震得耳膜发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跑开的,只觉得眼睛发涩,喉咙里堵得慌。她和景砚、悠怩从高一就是朋友,三人一起逃过课,一起在操场看流星,一起在高考倒计时牌前发誓要考去同一个城市。她以为他们会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可现在……他们瞒着她,做了这样的事。
晚自习时,陈亦坐在座位上,眼神时不时飘向最后一排。景砚和悠怩坐在一起,悠怩在写题,景砚在旁边帮他整理错题本,偶尔低头说句话,悠怩就会笑,那种她从没见过的、带着点羞怯的笑。
下课铃一响,陈亦就走了过去,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放,声音有点抖:“景砚,悠怩,你们出来一下。”
两人愣了下,对视一眼,跟着她走出教室,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教学楼的灯光照在陈亦脸上,能看见她泛红的眼眶。
“你们……”陈亦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你们在一起了?”
景砚的脸一下子白了,悠怩往前站了半步,把景砚挡在身后,语气很平静:“是。”
““是?”陈亦满脸惊愕,声音猛地拔高,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引得那几个还未离去的同学纷纷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景砚你疯了?悠怩你也疯了?你们是男生啊!”陈亦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置信和愤怒,“你们知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你们?我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节骨眼上,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悠怩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我们没想影响高考,也没想让别人知道……”悠怩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在空气里。
“没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就瞒着我?”陈亦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他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有些颤抖,“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们做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觉得我会支持你们吗?景砚,你以前不是最理智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荒唐?”
“荒唐?”景砚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冰冷,他死死地盯着陈亦,“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荒唐了?我和悠怩在一起,没有影响任何人,也没有耽误学习,为什么在你眼里就是荒唐?”
“没有影响?”陈亦指着他们,声音发颤,“你们现在这样,能专心备考吗?万一被老师发现,被学校处分,你们的前途怎么办?景砚,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他们会同意吗?悠怩,你奶奶那么疼你,你就不怕她伤心?”
“我们的事,会自己处理,不用你管。”悠怩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但那里面却又透着一丝倔强,让人不禁为之一愣。
她紧紧咬着嘴唇,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也不需要你的理解,但你不能这么说我们。”
陈亦看着悠怩,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说?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现在就是被冲昏了头脑,等以后后悔就晚了!景砚,你醒醒吧,你们根本不可能有未来的!”
景砚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听到陈亦的话,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看着陈亦,语气很淡地说道:“有没有未来,是我们的事,和你无关。”
陈亦瞪大了眼睛,他显然没有想到景砚会这样说,他有些激动地喊道:“怎么会和我无关?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这样下去!”
景砚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他说:“朋友?陈亦,我们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还是把你当朋友。但现在看来,你根本无法接受。”
陈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看着景砚和悠怩,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他喃喃地说道:“我没办法和做这种事的人当朋友。景砚,悠怩,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了景砚和悠怩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
她说完,转身就走,脚步很快,没有回头。走廊里的同学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只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外面的寒气,吹得悠怩打了个哆嗦。
悠怩回过头,看见景砚的眼睛红红的,却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走过去,轻轻抱住悠怩,手掌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慰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别难过,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会好的。”
景砚把头埋在悠怩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她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没有错。”悠怩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喜欢一个人从来都没有错,只是我们的路,可能要比别人难一点。但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走廊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老槐树下那两个挨得极近的名字。远处传来宿舍关门的铃声,景砚牵着悠怩的手,慢慢往楼下走。老槐树立在夜色里,枝桠沉默,仿佛在见证着这场青春里的秘密与裂痕,而春天的风,还在慢慢吹,等着槐絮漫天的那一天。之后的日子里,景砚和悠怩依旧形影不离,他们在图书馆里刷题,在校园角落分享心事。只是陈亦,彻底和他们疏远了。
又一次模考成绩公布,悠怩的语文成绩大幅提升,景砚的综合排名也更上一层楼。他们用成绩证明,这份感情并没有影响学习。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景砚和悠怩又来到老槐树下。景砚抬头看着树,轻声说:“你看,春天快来了,这棵树很快就会发芽。”悠怩靠在他身边,“我们也会像这棵树一样,熬过寒冬,迎来属于我们的春天。”
而陈亦,在看到他们的成绩和相处状态后,内心渐渐动摇。她开始反思自己当初的冲动,或许,他们的感情并没有那么不堪。终于,在一个午后,她鼓起勇气走向景砚和悠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