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像被泡在拧不干的棉布里,空气里浮动着水汽和栀子花腐烂前的甜香。林砚站在“雾”酒吧的后门廊下,指尖的烟燃到了滤嘴,烫得他猛地回神,烟灰簌簌落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留下细碎的灰痕。
“新来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像砂纸轻轻蹭过木头。林砚转过身,看见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靠在门框上,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淡的疤痕。男人手里把玩着一串银质佛珠,指节分明,指腹因为常年握东西,带着薄茧。他的眼睛很亮,却没什么温度,扫过林砚的时候,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
“嗯,今天第一天上班。”林砚掐灭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声音有点闷。他刚从老家过来,兜里揣着的大学毕业证还带着油墨味,却连一份正经的实习工作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托老乡介绍,来这家酒吧做夜间服务生。
男人挑了下眉,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酒吧。林砚看着他的背影,黑色衬衫的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露出一小截腰腹,线条利落。他深吸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酒吧里的光线很暗,只有舞台上方的射灯昏昏地照着,音乐是舒缓的爵士乐,却盖不住客人低声的交谈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吧台后面,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正在擦杯子,看见林砚,笑着挥了挥手:“你就是林砚吧?我叫苏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
“谢谢苏姐。”林砚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苏姐指了指不远处的卡座:“看到那个穿黑衬衫的男人没?那是我们老板,沈屹。你别惹他,他脾气不太好。”
林砚顺着苏姐指的方向看去,沈屹正坐在卡座里,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手里依旧转着那串佛珠。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说着什么,沈屹偶尔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板怎么会在这里?”林砚小声问。
“他每天都来,有时候待到打烊。”苏姐压低声音,“听说他以前不是做这个的,好像是做什么生意的,后来出了点事,才开了这家酒吧。”
林砚没再追问,他知道不该打听别人的私事。他拿起托盘,开始给客人送酒。酒吧里的客人大多很温和,只有几桌看起来像是富二代的年轻人,说话声音很大,还会对服务生吹口哨。林砚尽量避开他们,低着头做事。
快到凌晨的时候,客人渐渐少了。林砚收拾完最后一桌,正准备去后台休息,却被沈屹叫住了。
“过来。”
沈屹坐在吧台前,面前的威士忌已经喝了一半。林砚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心里有点紧张。
“今天累吗?”沈屹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还好。”林砚回答。
沈屹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是大学生?”
“嗯,刚毕业。”
“学什么的?”
“新闻。”
沈屹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他原本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新闻好啊,能看到很多事情。”
林砚没接话,他不知道沈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你住在哪里?”沈屹又问。
“就在附近的出租屋。”
沈屹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这个月的工资,提前给你。”
林砚愣住了,他还没做满一个月,而且面试的时候说好了是月底发工资。“老板,不用……”
“拿着。”沈屹的语气不容置疑,“刚毕业,需要钱。”
林砚看着吧台上的钱,又看了看沈屹,最终还是拿起了钱:“谢谢老板。”
“不用谢我,好好做事就行。”沈屹站起身,“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林砚看着沈屹走出酒吧,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他握着手里的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沈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但他知道,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回到出租屋,林砚把钱放进抽屉里,然后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出租屋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家具都是旧的,但很干净。他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喂,妈。”
“小砚啊,今天上班怎么样?累不累?”电话里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带着关切。
“挺好的,不累,老板和同事都挺照顾我的。”林砚撒谎了,他不想让母亲担心。
“那就好,你自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舍不得花钱,不够了就跟家里说。”
“知道了妈,你和爸也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林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沈屹,想起了他腕骨处的疤痕,想起了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他觉得沈屹是个很神秘的人,像一本翻不开的书,让人忍不住想探究。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份探究,将会把他拖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让他在爱与痛的边缘反复挣扎,最终只剩下满地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