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是悄无声息发生的,如同春日河面下暗生的水草,看似平静,却已悄然改变了水流的走向。
林晚最先察觉到的,是顾承和她在一起时,偶尔会出现的片刻走神。
那是一个周六的早晨,场景几乎与第一章重合。阳光依旧明媚,咖啡香气依旧浓郁。林晚穿着舒适的居家服,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修改设计稿。顾承在厨房准备早午餐,哼着的却是一段陌生的、略带伤感的钢琴曲调——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首。
“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曲风了?”林晚随口问道,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顾承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随便听的。觉得还不错。”他端着摆盘精致的班尼迪克蛋走过来,放在茶几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挨着她坐下,而是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指尖快速划过屏幕,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近乎无意识的弧度。
那是一个林晚非常熟悉的、他收到有趣消息或者看到什么让他觉得愉悦的内容时会露出的表情。但以前,他会立刻把手机递过来,和她分享。这次,他没有。
林晚敲击键盘的手指慢了下来。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合上电脑,拿起刀叉。餐桌上,顾承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周末的计划,去新开的艺术展,或者去郊外爬山。林晚听着,点头应和,心里却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他的话语依旧热情,眼神却似乎没有完全聚焦在她身上,仿佛有一部分注意力,飘向了某个未知的远方。
这种微妙的感觉,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
顾承看手机的频率明显变高了。以前,除非是紧急工作,他很少在两人独处时频繁查看手机。现在,即便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他的手机也会时不时亮起,提示新消息。他回复的速度很快,手指翻飞,有时甚至会因为过于专注而错过电影的关键情节。当林晚问他“谁啊”的时候,他通常会回答“同事问个工作”,或者“群里在聊个有意思的话题”,然后自然地放下手机。
但林晚注意到,有一次,他对着屏幕露出的那个微笑,持续时间有点长,带着一种她不太熟悉的、混合着欣赏和耐心的温和。那不是对待普通同事或者群聊的表情。
一次周三晚上,他们约好去看一场口碑很好的话剧。临出门前,顾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林晚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透过玻璃门,林晚能看到他侧着身,讲话的语气很认真,偶尔点头,通话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等他回来,林晚一边穿外套一边随口问:“什么事啊,聊这么久?”
顾承一边帮她拿包,一边解释:“是苏瑶。她负责跟进的那个项目数据出了点问题,有点拿不准,打电话来问问我的意见。小姑娘挺认真的,就是经验还浅,得多带带。”
“哦。”林晚应了一声,没再多问。苏瑶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频率似乎有点高。她想起顾承之前夸她“细心肯学”,想起那杯“老家亲戚的咖啡”。一种模糊的、不舒服的感觉,像细小的沙粒,开始在心间摩擦。
真正的疑虑,在一个周五的夜晚悄然滋生。他们窝在家里看一部老电影,是林晚很喜欢的爱情片。看到动情处,林晚习惯性地想握住顾承的手,寻求一点温暖的依偎。然而,她的指尖刚触到他的手背,顾承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
动作很轻微,短暂得几乎像是错觉。
两人都愣住了。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顾承率先反应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立刻重新伸出手,紧紧握住林晚的,解释道:“刚才手有点凉,怕冰着你。”
他的手心干燥而温暖,根本不存在“凉”的问题。
林晚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电影后续的剧情却再也看不进去了。黑暗中,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那份熟悉的温暖里,似乎掺杂进了一丝陌生的隔阂。
她终于忍不住,在一个看似轻松的饭后闲聊时刻,用尽量随意的口吻提起了那个名字:“最近好像经常听你提起那个苏瑶?看来真是个好苗子。”
顾承正在削苹果,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失笑,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和无奈:“你怎么也开始了?晚晚,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敏感了?”他把“敏感”两个字咬得有点重,像是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
“我没敏感,”林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就是觉得,你好像花在她身上的时间和精力,是不是有点多?指导实习生,也不用事无巨细到连下班时间都随时待命吧?”
“晚晚,”顾承放下水果刀,转过身,面对着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是在吃醋吗?放心,我心里只有你。苏瑶就是个实习生,很有上进心,我作为前辈,多指导一下是应该的。等她实习期结束,可能就去别的公司了,你想那么多干嘛?”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无懈可击。他眼神坦荡,甚至带着对她“小心眼”的些许包容。可林晚心里的那点不安,并没有因为他这番解释而完全消散。反而像是被按进水里的皮球,松手后,又顽固地浮了上来。
一道微小的、无形的墙,似乎就在这看似平常的对话和那些不经意的细节中,开始隔在了两人之间。墙还很薄,看似一推就倒,但它确实存在了。林晚站在墙的这一边,隐约感觉到墙的另一边,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而她,还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