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晨鼓声刚过第三通,檐角铜铃还在晨风中轻晃,寺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清晨的静谧。守门的衙役刚要上前盘问,只见一队身着明黄近侍服饰的宫人勒住缰绳,为首的太监手持鎏金令牌,高声喊道:“陛下有旨,宣大理寺卿沈砚即刻入宫!”
令牌上“御用监”三个字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衙役不敢怠慢,忙转身向内通报。此时沈砚正在书房批阅卷宗,案上摊着昨晚刚送来的地方刑案记录,狼毫笔还悬在半空,听闻传旨的消息,他指尖微顿,随即放下笔,起身整理官服。
“大人,是否需要备些点心在路上用?入宫面圣恐需许久。”随从秦安快步上前,递过一件素色披风。沈砚摇头,接过披风搭在臂弯,目光扫过案上的卷宗:“把近期宫宴相关的记录都找出来,我入宫后,你先让人梳理一遍,尤其是涉及东宫和后宫的部分。”
秦安应了声“是”,转身去取卷宗。沈砚走到镜前,理了理乌纱帽的系带,镜中男子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疏离的冷意,一身青色官服衬得他身姿挺拔,腰间悬挂的金鱼袋是先帝御赐,彰显着他正三品大理寺卿的身份。
“走吧。”沈砚抬步向外,刚出书房,就见传旨太监已在庭院中等候,见他出来,太监脸上堆起笑意,却难掩急切:“沈大人,陛下还在养心殿等着呢,咱们得快些。”
沈砚颔首,与太监一同上了马车。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沈砚靠在车壁上,闭目思索。宫宴毒点案昨晚刚发生,今日一早就传他入宫,可见皇帝对此案极为重视。太子赵珩素来有“温润无能”的名声,此次宫宴上食用点心后突发腹痛,虽无性命之忧,却引来了满朝议论,有人说太子是被人暗害,也有人说他是故意作态,想借此博取同情。
“沈大人,您可知此次宫宴出事,最着急的是谁?”传旨太监见沈砚沉默,主动搭话。沈砚睁开眼,看向太监:“公公此话何意?”
“嗨,还能是谁,皇后娘娘呗。”太监压低声音,“太子是皇后唯一的儿子,昨晚太子出事,皇后娘娘在养心殿外跪了半宿,求陛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也有人说,是贵妃娘娘那边动了手脚,毕竟贵妃娘娘的儿子三皇子,最近在朝堂上可是越来越受重视了。”
沈砚没有接话,只是淡淡瞥了太监一眼。宫中之事向来复杂,一言一行都可能牵扯出无数是非,他身为大理寺卿,只需查案,不必参与这些后宫争斗。
马车行至午门外,沈砚下车,随太监入宫。宫道两旁的柳树刚抽出新芽,晨光透过枝叶洒在青砖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可这静谧的景象下,却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养心殿外,侍卫肃立,沈砚递上腰牌,被引入殿内。殿中熏着淡淡的龙涎香,皇帝坐在龙椅上,面色沉郁,见沈砚进来,指了指下方的锦凳:“沈卿,坐。”
“谢陛下。”沈砚躬身行礼,而后坐下,目光平视前方,不卑不亢。
“昨晚宫宴之事,你应该听说了吧?”皇帝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太子食用了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后,腹痛不止,太医检查后,说点心中含有微量‘牵机引’,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痛苦不堪。”
“牵机引”是一种罕见的毒素,多产自南疆,寻常人难以获取。沈砚心中一凛,抬头看向皇帝:“陛下,不知此案是否已有初步线索?”
“若是有线索,朕就不必急着找你了。”皇帝叹了口气,“御膳房的人都查过了,负责制作点心的厨子、运送点心的太监,都说没有异常。可太子总不能平白无故中毒,此事若查不清,不仅太子的声誉会受损,朕的颜面也无光。”
皇帝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身上,语气加重:“沈卿,朕知道你办案向来公正严明,此次宫宴毒点案,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朕给你三天时间,务必找出真凶,还太子一个清白,也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臣遵旨。”沈砚起身领旨,“不过臣有一事恳请陛下。”
“你说。”
“此案涉及东宫,臣查案时可能需要询问太子及东宫属官,还请陛下允许臣自由出入东宫。另外,御膳房及后宫相关人员,臣也需一一盘问,望陛下能下旨,让各宫配合。”
皇帝点头:“准。朕会下一道旨意,宫中所有人,都必须配合你查案,若有阻拦者,以抗旨论处。”
“谢陛下。”
“你先去偏殿看看吧,那里还保留着昨晚的案发现场,点心和餐具都在。”皇帝挥了挥手,“朕累了,你去查案吧,有消息随时向朕禀报。”
沈砚躬身告退,随太监前往偏殿。偏殿是昨晚举办宫宴的地方,此时殿内已无宴席,只留下一张紫檀木桌案,上面摆放着一个青瓷盘,盘中还剩下几块点心,旁边放着一双玉筷。
沈砚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副银筷和一个小巧的瓷瓶。他用银筷夹起一块点心,轻轻拨开,将瓷瓶中的银针取出,插入点心之中。片刻后,银针针尖微微发黑,证实了点心中确实含有毒素。
“大人,这‘牵机引’无色无味,若不是太医经验丰富,恐怕很难发现。”秦安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偏殿,低声说道。
沈砚点头,目光扫过桌案,忽然注意到桌案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划痕新鲜,像是刚留下的。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发现划痕处还沾着一点淡红色的粉末,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秦安,取一张白纸来。”沈砚说道。
秦安连忙取来白纸,沈砚用指尖蘸了一点粉末,放在白纸上。粉末呈淡红色,质地细腻,不像是宫中常见的物品。
“把这个拿去大理寺,让验毒的官员仔细查验,看看是什么东西。”沈砚将白纸递给秦安,“另外,去御膳房查一下,昨晚给太子送点心的太监是谁,还有,点心制作好后,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是,大人。”秦安接过白纸,转身离去。
沈砚继续在偏殿内勘察,殿内的柱子、屏风,甚至地面的青砖,他都一一检查,却没有发现其他异常。就在他准备离开偏殿时,一名宫女端着茶水进来,见他在殿内,愣了一下,连忙行礼:“见过沈大人。”
“你是负责打扫偏殿的宫女?”沈砚问道。
“回大人,奴婢是浣衣局的宫女,今日轮值打扫偏殿。”宫女低着头,声音有些紧张。
“昨晚宫宴结束后,是谁先发现太子不适的?”沈砚追问。
宫女抬起头,想了想:“回大人,是东宫的贴身宫女青黛姐姐。昨晚宫宴快结束时,太子殿下突然捂住肚子,脸色苍白,青黛姐姐立刻喊了太医,还让人去禀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
“青黛现在在哪里?”
“应该在东宫伺候太子殿下吧。”
沈砚点头,又问:“昨晚宫宴期间,你有没有看到可疑人员在偏殿附近徘徊?比如陌生的宫女或太监。”
宫女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片刻,忽然说道:“大人,奴婢想起一件事。昨晚宫宴开始前,奴婢来偏殿打扫,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宫女在偏殿外徘徊,奴婢问她是谁,她说是御膳房的,来看看点心准备好了没有,可奴婢后来去御膳房送东西,却没见过那个宫女。”
“浅粉色宫装?”沈砚心中一动,“你还记得她的容貌吗?”
“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她个子很高,脸上蒙着一层薄纱,看不清样貌。”宫女摇了摇头。
沈砚沉思片刻,又问了几个问题,见宫女再也说不出其他有用的信息,便让她退下了。
离开偏殿,沈砚前往东宫。东宫的侍卫见他手持皇帝的旨意,不敢阻拦,直接放行。沈砚刚走进东宫大门,就见一名身着浅绿色宫装的宫女迎了上来,正是青黛。
“沈大人,太子殿下已在书房等候您了。”青黛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沈砚跟着青黛前往书房,途中,他观察着东宫的环境。东宫布局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庭院中种着几株海棠,尚未开花,却已显出几分生机。与皇宫的威严相比,东宫多了几分温馨,可这温馨之下,是否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书房内,太子赵珩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脸色还有些苍白,见沈砚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太子殿下不必多礼。”沈砚连忙上前,扶住赵珩,“臣此次前来,是为了昨晚宫宴毒点案,想向殿下询问一些情况。”
赵珩点头,靠在软榻上,语气虚弱:“沈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本宫知无不言。”
“不知殿下昨晚食用的点心,是何人所送?食用前,是否有其他人碰过?”
赵珩回忆了片刻:“昨晚宫宴上,御膳房的太监送来点心,放在本宫面前的桌案上。本宫当时正与三皇子说话,没有立刻食用,大约过了一刻钟,才拿起点心吃了一块。期间,除了青黛,没有其他人靠近过桌案。”
“那点心的味道,是否有异常?”
“味道和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赵珩摇了摇头,“若不是后来腹痛不止,本宫根本不会想到点心中有毒。”
沈砚又问了一些关于宫宴期间的细节,赵珩都一一作答。从赵珩的言行举止来看,他似乎确实对中毒之事一无所知,可沈砚心中却始终有一丝疑虑。太子真的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温润无能”吗?还是说,这只是他的伪装?
询问完毕,沈砚起身告辞。赵珩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轻声对青黛说:“你去跟着沈大人,看看他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是,殿下。”青黛躬身退下,悄悄跟在沈砚身后。
沈砚离开东宫,并未察觉有人跟踪。他接下来要去御膳房,查清点心的制作和运送过程。御膳房位于皇宫西侧,此时正忙碌着准备午膳,炉火熊熊,蒸汽弥漫。
沈砚找到御膳房总管,出示了皇帝的旨意。总管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了昨晚负责制作点心的厨子和运送点心的太监。
“昨晚给东宫太子送的点心,是你们谁做的?”沈砚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严肃。
一名中年厨子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大人,是小人做的。昨晚的点心是‘桂花糕’,是按照御膳房的方子制作的,用料都是上好的,绝无问题。”
“制作过程中,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过你的灶台?”
“没有,小人制作点心时,只有助手在旁边帮忙,而且助手一直没离开过小人的视线。”厨子肯定地说。
沈砚又看向运送点心的太监:“你从御膳房将点心送到偏殿,途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有没有人碰过点心盒?”
太监连忙摆手:“大人,没有。小人从御膳房出发,直接去了偏殿,途中没遇到任何人,点心盒也一直抱在怀里,没人碰过。”
沈砚皱起眉头,厨子和太监的话看似天衣无缝,可点心中确实有毒,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难道是有人在点心送到偏殿后,趁乱下了毒?
他正思索着,秦安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大人,验毒的官员回话了,您从偏殿桌案上取的淡红色粉末,不是毒素,而是一种名为‘胭脂屑’的颜料,常用于制作宫装刺绣。”
胭脂屑?沈砚心中一震,之前那名浣衣局宫女说过,曾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陌生宫女在偏殿外徘徊,而浅粉色宫装的刺绣,很可能会用到胭脂屑。难道那个陌生宫女,就是下毒之人?
“秦安,立刻去查宫中穿浅粉色宫装的宫女,尤其是御膳房和后宫各宫,重点排查近期新来的或身份不明的宫女。”沈砚下令。
“是,大人。”秦安转身离去。
沈砚看着御膳房众人,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们先下去吧,若有什么线索,随时向我禀报。”
众人躬身退下,御膳房总管送沈砚出门,小声说道:“沈大人,其实有件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昨晚制作‘桂花糕’时,原本应该用的是西域进贡的砂糖,可御膳房的砂糖刚好用完了,就用了贵妃娘娘宫里送来的砂糖。”总管压低声音,“小人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线索,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贵妃娘娘宫里向来不缺砂糖,怎么会突然给御膳房送砂糖呢?”
沈砚心中一动,贵妃娘娘?三皇子的生母?难道此事真的与贵妃有关?
“此事你知会过其他人吗?”
“没有,小人也是刚才回忆起来的,只告诉了大人您。”
“好,此事你不要声张,我自有安排。”沈砚说完,转身离开御膳房。
此时已近正午,阳光越发强烈,可沈砚的心中却一片冰凉。宫宴毒点案看似简单,却牵扯出后宫与皇子间的争斗,想要查清真相,恐怕没那么容易。但他身为大理寺卿,无论前方有多少阻碍,都必须找出真凶,还天下一个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