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虎燮这次不敢再造次,他控制着神念,悬停在一個既不显得过于靠近、又能让对方清晰看到的位置。然后,他轻轻打开了玉盒。
盒中之物显露出来。
那株琉璃净雪莲静静躺在玉盒之中,花瓣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琉璃质感,脉络清晰可见,隐隐有冰蓝色的灵光在内里流转。
它自身散发出的纯净寒气与雪巅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因为那抹灵光而显得卓尔不群。在月华映照下,整株莲花宛如冰雕玉琢的艺术品,美得惊心动魄。
“那个……”姬虎燮的神念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又真诚,“这花,生于绝壁,吸冰雪之华,我觉得……挺配你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盒轻轻推出,让它悬停在离清霄抚琴的冰岩不远不近的半空中。既不显得冒犯,又足够醒目。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有其他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像个等待考官评阅试卷的学子。
风雪似乎比往日更疾了些,吹动着清霄未曾束起的鸦青色长发和冰绡鹤氅的衣角,但他抚琴的身姿稳如磐石。那株琉璃净雪莲在风雪中微微摇曳,花瓣上的冰蓝灵光顽强地闪烁着,如同暗夜中唯一的星火。
时间一点点过去。
琴音未曾有丝毫紊乱,清霄的目光也始终落在琴弦之上,未曾向那株罕见、美丽且与他气息相合的灵植瞥去一眼。仿佛那悬在空中的玉盒,与呼啸而过的风雪,与脚下亘古的冰雪,并无任何不同。
姬虎燮初始的期待,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他“看”着那株在风雪中依旧努力绽放光华的花,又“看”看那个心如止水、人如冰雪的抚琴者,心里头一次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挫败,也不是恼怒,而是一种……微妙的无力感。
这人,怎么就能这么……这么“空”呢?好像世间万物,真的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风雪愈发大了。几片雪花被风卷着,落在了琉璃净雪莲的花瓣上,渐渐堆积。那冰蓝色的灵光在风雪的侵蚀下,开始变得微弱,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慢。
姬虎燮的神念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玉盒上覆上一层薄雪,看着那绝美的花瓣逐渐被白色淹没,看着那点星火般的灵光在挣扎了几下后,最终还是……熄灭了。
玉盒变成了一个覆雪的小点,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与雪地融为一体。
他精心准备的、觉得无比相配的礼物,就这样被无视,然后被这片天地理所当然地吞噬了。
“……好吧。”姬虎燮的神念轻轻波动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股混合着无奈与失落的涩意漫开,却转眼被更顽固的什么东西压了下去——那里面,独独没有放弃。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覆雪的玉盒,心里头一次泛起一种不同于少年挫败的、更为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意识到自己与对方之间,横亘着并非努力就能跨越的、名为‘时间’与‘境界’的天堑时,所产生的微渺感。
他又“看”了一眼那道仿佛永恒不变的素白身影,没有再尝试说话,神念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冰雪领域。
这一次,没有那股柔和的力量来“送”他,是他自己走的。
就在他神念彻底离开,那片领域重归绝对“纯净”的下一秒——
那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稳定得如同天道规则本身的泠泠琴音,极其细微地、几乎超越了听觉感知极限地……
停顿了四分之一拍。
短暂得如同错觉。
随即,琴音便接续上去,流畅自然,仿佛那刹那的凝滞从未发生。清霄散人低垂的眼睫在阴影里,无人得见。
只有昆仑亘古的风雪,见证了这微不足道、却石破天惊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