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朱红大门敞开着,远远便能看见父亲林丞相身着常服立在门首,母亲扶着门框,目光频频望向街口。马车刚停稳,林若瑶便被太子牵着手走下来,还未及开口,母亲已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眶泛红:“阿瑶,可算回来了。”
父亲虽未像母亲般显露情绪,却也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一番才道:“在东宫还好?”“一切都好,父皇母后也很体恤。”林若瑶笑着应答,转头时,见哥哥林栖辞正站在父亲身侧,朝她递来一个安心的眼神,眼底满是喜悦。太子适时开口,语气谦和:“丞相放心,我定会照看好若瑶。”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里走,林若瑶看见父亲与太子在说话,便一人独自想去后院逛逛。刚转过回廊,却见月洞门旁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宋清迟。他身着一身青色常服,比三日前在府中送她出嫁时,多了几分拘谨。
“清迟哥哥。”林若瑶脚步微顿,轻声唤道。宋清迟闻声抬头,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便立刻躬身行礼,动作标准而疏离:“臣参见太子妃。”他起身时,刻意与她拉开半步距离,语气平淡:“臣今日是来寻栖辞议事,恰巧在此等候。”
林若瑶攥着裙摆的指尖微微发白,望着宋清迟疏离的侧脸,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委屈:“清迟哥哥,一定要与我这般生分吗”?
宋清迟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却始终没敢抬头看她。他喉结滚动许久,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太子妃身份尊贵,臣只是朝中将领,恪守本分是应当的。”
“本分?”林若瑶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地涌了出来,“从前在府里,你教我骑射、替我挡罚时,怎么不说本分?如今我嫁入东宫,你便连一句真心的话都不肯说了?”
宋清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冰冷的克制:“臣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他躬身行礼,转身便大步离开,连一个回眸都没有。
林若瑶望着他决绝的背影,眼泪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怎么也想不通,曾经最护着她的清迟哥哥,怎么会变得如此冷漠。她捂着脸,转身跌跌撞撞地往后院深处跑去,将满心的伤心都藏进了梧桐树荫里。
而转角处的宋清迟,早已停下脚步,背靠着墙壁,双手用力按着胸口,指缝间渗出的青筋暴露了他的隐忍。泪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青石板上——他何尝不心痛?可他更清楚,如今她已是太子妃,若他与她有半分亲近,定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议论她“私交外臣”,或者是被太子冷落,甚至牵连丞相府。只有这般狠心推开她,才能护她在东宫安稳,不被猜疑、不遭非议。风卷着梧桐叶落在他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任由心痛像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梧桐树荫浓密,将夏日的烈阳筛成细碎的光斑,落在林若瑶颤抖的肩头。她捂着脸蹲在地上,眼泪透过指缝往下淌,宋清迟那句“太子妃”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连带着方才回府的喜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委屈冲得一干二净。
脚步声轻轻落在青石板上,没有刻意靠近,却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林若瑶身子一僵,刚想擦干眼泪,便见一方素色锦帕递到了她面前,帕角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是太子常用的那方。
她抬头时,撞进太子温和的眼眸里。他没有追问“怎么了”,也没有提及方才的场景,只是半蹲下身,将锦帕往她手边又递了递,声音放得极轻:“地上凉,别蹲太久。”
林若瑶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眼泪掉得更凶。太子见状,也不说话,只静静陪在她身边,偶尔抬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梧桐叶,任由她将情绪慢慢宣泄出来。
风穿过树叶的声响里,没有追问,没有安慰,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心安。林若瑶攥着锦帕,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忽然觉得,方才那阵撕心裂肺的难过,似乎在这无声的陪伴里,悄悄淡了些。
待林若瑶情绪稍稍平复,太子才伸出手,掌心朝上,语气依旧温和:“走吧,丞相他们该等急了。”她望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搭了上去,被他稳稳牵住,一步步往前院走。
刚转过回廊,便见丞相与林栖辞正站在正厅门口张望。母亲走过来一眼便瞥见林若瑶微红的眼眶,脚步下意识往前迎了迎,语气带着关切:“阿瑶,怎么去了这么久?眼睛怎么红了?”
林若瑶刚想开口解释,太子却先一步笑着接过话头,语气自然:“方才在后院瞧见几株罕见的素心兰,若瑶一时看入了迷,蹲在那儿跟我讲从前在家养兰的趣事,许是被蚊虫叮了眼,才红了些。”他说着,还轻轻拍了拍林若瑶的手背,眼神里藏着安抚。
丞相何等通透,一眼便知是太子在为女儿打圆场,当即笑着附和:“这丫头,打小就喜欢这些花草。”母亲也松了口气,拉过林若瑶的手往厅里引:“快进来坐,刚让厨房温了你爱喝的莲子羹,正好润润喉。”
林栖辞站在一旁,看了眼太子护着妹妹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安心,林若瑶坐在母亲身边,望着太子与父亲从容谈笑的侧脸,心中忽然一暖——他明明看穿了她的委屈,却没有点破,只不动声色地为她遮去了所有可能的追问与担忧,这份周全,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