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内心的斗争

（芊眠视角）

小镇旅店的房间狭小而陈旧，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衬得屋内死寂。我将沐尔轻轻放在铺着素色但洁净床单的床上，为她脱去鞋袜，盖好薄被。她睡得很沉，长久的奔波、酒精的麻痹以及情绪的巨大波动，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烛光下，她脸上未干的泪痕闪烁着微弱的光，那双曾令我心惊的异色瞳此刻安静地闭合着，长睫如同栖息的黑蝶，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静静地看着她。怀中残留的温热和重量仿佛还未散去，那滚烫的泪水浸湿我衣襟的触感，依旧清晰得灼人。我的心乱得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千头万绪，却找不到一个线头。

她的感情……是对我的喜欢吗？

这个被我刻意忽视、拼命压抑的疑问，此刻如同藤蔓破土而出，紧紧缠绕住我的理智。她醉酒后的质问，那双异色瞳里燃烧的愤怒与受伤，不仅仅是孩子被“抛弃”的委屈，那里面分明掺杂着更强烈、更独占的情感——是了，我早该发现的，那与苏比凝视埃里克时如出一辙的眼神。

一股寒意混杂着莫名的悸动，从脊椎窜上头顶。

可这样不对。

这四个字像冰冷的警钟，在我脑海中轰然敲响。我是芊眠，是她的姑姑，是代替她母亲抚养她长大的人。我看着她从废墟中那个啼哭的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教她走路，教她说话，为她挡去风雨，为她撑起一片天。我对她的感情，应该是守护，是亲情，是源于对苏比和埃里克承诺的责任，是看着她平安喜乐我便心安理得的欣慰。

我不能那样做。

这不仅仅是伦常的禁忌，更是对她，对我，对我们所有人的不负责。她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十八岁，她的人生有无限可能。她对我的依恋，或许只是漫长成长过程中，对唯一依靠产生的错觉和混淆。她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平等的、能够历经世事考验的爱情。她只是一时迷失在了自己构建的情感迷宫里。

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难道我这个大人也不懂事吗？

我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试图借此驱散心中那丝不该有的慌乱和……一丝被如此强烈需要着的、隐秘的触动。不，我不能。我必须清醒，必须理智。我是经历过背叛、失去、并肩负起一族命运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放任这种错误的情感蔓延，会带来怎样毁灭性的后果。那会玷污我对苏比的承诺，会毁掉沐尔本该正常的人生，也会让我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责任、伦常、过往的伤痛、对未来的考量……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我心中那刚刚冒头的、陌生的情感苗头死死勒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凝视着她的目光，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战争尚未结束，族人和城邦还在等待，卡洛是否能独立支撑结界仍是未知数。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责任要扛。个人的、尤其是这种不该有的情感，必须被彻底斩断。

可是……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眉头，听着她偶尔发出的、带着委屈的抽噎声，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柔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如同潮水般蔓延的无力与悲哀。

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在不再次伤害她的前提下，让她明白，我们之间，只能是亲人？这条界限，我必须守住，哪怕……代价是让她再次远离我，甚至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