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眠视角)
第三个日落时分,我们终于回到了河兴城附近。我没有选择直接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处安静的山丘上,寻了块能望见森林与夕阳的地方。这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我动用了一道近乎永恒的守护魔法,纯净的魔力在地面凝聚,化作一块莹润的、带着天然木纹的绿色晶石墓碑,它不会随着岁月风化,将长久地陪伴着地下的女孩。墓碑上没有刻太多字,只有简单的“南瓜·哈特纳”,以及一句“自由如风,生命如火”。这个拥有火焰发色、笑容能驱散阴霾的女孩,就这样永远停留在了最好的年华。我感受到这些天她带给我们的活力与温暖,那份如同她先祖般向往自由的灵魂,如今却沉寂于此。逝者已逝,再多的悔恨与不甘也无法改变这冰冷的事实。
沐尔站在墓碑前,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单薄。她说想再陪陪南瓜。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那双失去了神采的异色瞳,没有劝阻。我知道,有些伤口需要独自舔舐,有些告别需要独自完成。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别太久,夜里凉。”
我转身离开,将那片空间留给她。然而,胸中翻涌的自责、无力以及对沐尔状态的担忧,像毒藤般缠绕着我,几乎让我窒息。我需要发泄,需要暂时逃离这沉重的现实。
我走进了城中一家熟悉的酒馆,寻了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下。没有用法力去抵抗酒精的侵蚀,我需要一场彻底的麻痹。一杯接一杯,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冰冷的心。意识逐渐模糊,周围嘈杂的人声远去,眼前只剩下南瓜最后瞪大的双眼,以及沐尔空洞绝望的眼神……我趴在冰冷的木桌上,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窗外刺眼的阳光和剧烈的头痛唤醒的。
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旅馆房间里,身下的床铺柔软却陌生。更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我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原本那套沾染了酒气和尘土的长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干净的、粗糙的棉布睡衣。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我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检查自己的身体。某些隐秘的、酸软不适的感觉,以及皮肤上几处暧昧的、未经仔细清理的痕迹,像惊雷一样在我脑海中炸开!
有人……趁我烂醉如泥的时候,对我……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凉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冰冷麻木。
我都做了什么?!
无尽的恐慌和自我厌恶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刚刚才和沐尔确认了关系,我们之间那份小心翼翼、来之不易的羁绊,才刚刚开始……怎么就发生了这样肮脏、不堪的事情?!
我无法再直视这具身体,觉得它肮脏无比,连带着我的灵魂也仿佛被玷污。强烈的羞耻感和背叛感让我几乎要呕吐出来。我不能留在这里,不能面对可能知晓这一切的任何人,尤其是……沐尔。
她会怎么看我?一个在恋人痛苦时跑去买醉、还遭遇如此不堪的长辈?一个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让她蒙羞的失败者?我们才刚开始啊……
恐惧压倒了一切。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甚至来不及换回自己的衣服,体内残存的法力疯狂涌动——瞬移!
空间一阵扭曲,熟悉的酒馆房间景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座完全陌生城市的嘈杂街道。我踉跄着冲进最近的一家旅店,胡乱塞给老板一些钱,要了一个房间。
锁上门,我冲进狭小的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我发疯般地搓洗着身体,用粗糙的毛巾几乎要擦掉一层皮,试图洗掉那些不属于我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和触感。指甲在皮肤上划出红痕,却感觉不到疼痛。
水很冷,身体在颤抖,但更冷的是我的心。
身体或许可以清洗,但心理上那肮脏的烙印呢?那刻骨的自责和恐惧呢?
我知道,我一向是胆小的。曾经逃避责任,如今又逃避现实。巨大的绝望和自我厌弃之下,我蜷缩在冰冷的、湿漉漉的地板上,将脸埋在臂弯里,终于无法抑制地、低低地哭泣起来。泪水混合着未干的水渍,咸涩而冰冷。
(沐尔视角)
在山坡上,我坐在南瓜的墓碑旁,坐了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哭到失去力气,但奇怪的是,比起撕心裂肺的痛哭,内心更多的是一种被抽空后的麻木,以及一种深沉的、带着歉意的平静。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南瓜肯定不希望看到我一直消沉下去。比起沉浸在无法挽回的过去,我现在更想珍惜的,是还活着、还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比如芊眠。
我能感受到她的担心和自责,她离开时的背影充满了沉重的疲惫。我不能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
我起身,最后摸了摸那冰凉却蕴含着生命魔力的墓碑,轻声道:“南瓜,再见。我会带着你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回到河兴城,我开始寻找芊眠。问遍了可能的地方,最后在一家酒馆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她趴在桌子上,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有几缕沾到了打翻的酒渍。平日里清冷自持的脸庞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间带着浓重的酒气,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毫无防备的样子。心中一阵抽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我费力地扶起她,她醉得厉害,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期间,她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下,碧绿色的瞳孔没有焦距地看着我,然后像个耍赖的孩子般往我怀里钻,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一些啼笑皆非的醉话,比如“沐尔……我的小沐尔……别怕……”,“南瓜……对不起……”。
我本不应该……但在酒精气息的萦绕下,看着她卸下所有重担、只依赖着我的模样,我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扶着她找到最近的一家旅馆,将她安置在床上。她醉眼朦胧地看着我,那双总是盛满智慧和责任的绿眸此刻水光潋滟,带着一种懵懂的诱惑。
也许是悲伤后的空虚需要填补,也许是酒精模糊了界限,也许……是我内心深处早已滋生的、想要完全占有她的渴望在作祟。在那种混乱的情绪和环境下,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逾越了单纯长辈与晚辈、甚至超出了普通恋人亲密界限的事情。半推半就,意乱情迷。
第二天一早,我率先醒来。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芊眠熟睡的脸上。她睡得似乎很沉,呼吸均匀。我看着我们纠缠在一起的发丝,看着她裸露在被子外、带着些许暧昧红痕的肩膀,昨晚混乱而炽热的记忆回笼,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
一股强烈的做贼心虚感攫住了我。我怕她醒来后,我们会面对怎样的尴尬。她会不会觉得我乘人之危?会不会后悔?
慌乱之下,我做出了一个后来让我追悔莫及的决定——在她醒来之前离开。我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衣服,回头又看了她一眼,她似乎睡得正沉。我想着,去给她买些热乎乎的早点吧,等她醒了,至少能舒服一点。
就是这个自以为体贴的举动,这个因为年轻、因为慌乱、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而选择的短暂逃离,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巨大到似乎无法挽回的误会鸿沟。
当我提着热腾腾的粥点和清爽的醒酒汤,怀着忐忑又夹杂着一丝甜蜜的心情回到旅馆房间时,等待我的,只有空荡荡的床铺,和一片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