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

它蜷缩在情语塔最高层的琉璃窗沿上，雪白色的绒毛被穿堂风掀起细微波澜。

爪子下是剔透的冰晶地砖，能清晰映出自己团成球的模样——圆滚滚，毛茸茸，像颗被精心打磨过的雪团子，任谁见了都会心生软意。

可只有它自己知道，这副温顺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嶙峋的骨血。

昨夜艾珍又抱着它坐在窗边，指尖漫不经心地梳理它的绒毛，碎碎念的名字始终绕着“小乖”打转。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尖时，它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冽的讽刺，随即又被恰到好处的乖巧覆盖。它甚至会主动蹭了蹭艾珍的掌心，换来对方更轻柔的笑意。

“小乖真听话。”艾珍的声音像情语塔外常年不化的雾，软得没有分量，“比那些总想着往外跑的小家伙好多了。”

它垂着眼，将下颌埋进绒毛里。听话？不过是幸存者的伪装罢了。

它永远记得诞生于情绪之海的那个瞬间。浓稠的情绪能量在混沌中翻涌，喜悦、愤怒、悲伤、绝望交织成无边无际的海洋，而它与艾珍，都是从这片海里挣扎着浮出水面的存在。

那时的艾珍已经有了模糊的人形，周身萦绕着纯粹的快乐能量，像颗自带光源的星子；而它偏生选择了最锋利的情绪碎片，刚凝聚出雏形，就敢对着翻涌的巨浪龇出乳牙。

结果呢？

那些它引以为傲的锋芒，在情绪之海面前脆弱得可笑。每当它试图冲破海浪的束缚，总会有更汹涌的力量从海底升起，将它刚刚凝聚的躯体拍得粉碎。

碎片散落在海里，又要耗费数倍的力气重新聚拢，每一次重组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它见过艾珍对待情绪之海的模样。那位诞生时就自带“快乐”属性的存在，从不会与海浪对抗。

她会坐在随波逐流的泡沫上，随手扯过一缕情绪能量编成花环，兴致来了就对着海面哼支不成调的歌，连掀起的巨浪都会绕着她走。

有次它被巨浪拍碎后，碎片漂到艾珍脚边，她只是蹲下身，用指尖戳了戳那些零散的能量，语气带着几分无聊：“又碎了啊。”

然后，她随手一挥，一股温和的能量将它的碎片重新聚拢。整个过程轻描淡写，像在拂去衣袖上的灰尘。

那时它才明白，原来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所谓的挣扎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自己随手碾死的蚂蚁有没有痛感，艾珍也从不会深究，她随手掀起的巨浪，会给其他生命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它开始学乖。不再试图与海浪对抗，不再展露半分锋芒。它把自己缩成最无害的模样，跟在艾珍身后，捡她散落的情绪碎片充饥。

久而久之，艾珍便把它当成了宠物，给它取了“小乖”这个名字，带着它离开了情绪之海，来到了这座悬浮在云层中的情语塔。

“小乖”这个名字，像根无形的线，勒得它喘不过气。可它只能忍着，用乖巧的表象掩盖住眼底的野心——它要变强，强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强到再也不用仰仗任何人的施舍。

在情语塔待的这半个月，它没闲着。白天陪着艾珍在塔内闲逛，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每一处地形都记在心里：

一层的情绪能量最稀薄，适合刚凝聚意识的小精怪；三层有座能量泉，只是被施了禁制，只有艾珍能靠近；最高层的阁楼里藏着不少古籍，书页间夹着细碎的能量结晶……

它甚至摸清了艾珍的作息：清晨会去塔外的云海散步，正午会在窗边晒太阳打盹，傍晚则喜欢对着夕阳发呆，情绪最容易波动。

更重要的是，它发现艾珍对它的热情正在消退。最初几天，艾珍总把它抱在怀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会特意为它收集温和的情绪能量；

可现在，她常常把它丢在一边，自己对着窗外的云海发呆，半天都不会看它一眼。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艾珍彻底失去对它的兴趣，它就再也得不到稳定的能量来源。

它从琉璃窗沿上跳下来，雪白的爪子踩在冰晶地砖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它抬头望向艾珍的房间，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铺着柔软的云絮床，床头摆着几个用情绪能量捏成的小摆件。

它需要能量，大量的能量，才能支撑它凝聚出人形。可离开情绪之海后，它失去了吞噬原始情绪能量的能力，唯一的来源，只有艾珍主动给予的能量。

既然主动索取会引起怀疑，那不如……让艾珍自己想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