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起程

雷王星的星空港，如同一个巨大而精密的牢笼，无数探针和巡逻舰穿梭其间，编织着无形的监控网络。然而，规则总有缝隙，这对于熟知雷王星内部运作流程的卡米尔和精通伪装渗透的帕洛斯来说，足以撬开一道通往自由的门户。他们最终选定的，是一艘几乎要被遗忘在废弃船坞角落的旧式侦察舰——“破碎星辰号”。

这艘船如其名，外壳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和微小陨石的撞击坑，引擎在启动时发出的嘶吼更像是对过往辉煌的悲鸣，而非充满力量的咆哮。但在卡米尔眼中，它的核心系统尚算完整，更重要的是，它的注册信息模糊，能量签名微弱，极不易被追踪。这是他们通往无垠星海的第一块基石，简陋，却至关重要。

舰桥上，唯一的指挥官座椅被雷狮占据。他姿态慵懒，双腿随意地架在略显陈旧的控制台上，仿佛并非置身于刚刚夺取的逃亡舰船，而是坐在他雷王星那座华丽宫殿的王座之中。舷窗外，那颗庞大、威严、束缚了他十几年的雷王星，正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缩小，最终化为浩瀚星海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光点。他脸上没有明显的激动，唯有那双锐利的紫色眼眸深处，仿佛有压抑已久的雷霆终于破开云层，闪烁着野性而自由的光芒。

“终于……出来了。”他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畅快，嘴角勾起一个毫无负担的、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弧度。

在他身后半步，卡米尔如同沉默的影子般伫立。他并未沉浸在脱离的感慨中，而是高效地操作着控制面板，深蓝色的围巾下，眼神专注而锐利。他快速校准着脱离航道，确保以最节能、最隐蔽的路线远离雷王星的引力圈，同时分神监控着可能出现的追踪信号。他的存在，是这艘刚刚启航的脆弱船只的稳定器，是雷狮意志最直接的执行者。

而飞船的其他角落，则远没有舰桥这般“稳定”。

佩利对狭小的空间表现出极度的不耐，如同一头被强行塞进铁皮罐头的猛兽，在通往生活区的走廊里焦躁地踱步。他强健的体魄与狭窄的通道格格不入，每一次转身都几乎要碰到墙壁。终于，无处发泄的精力化作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在整个船舱内回荡。

“喂！到底还要在这铁盒子里待多久？！闷死了！什么时候能找点乐子？真刀真枪打一架也行啊！”他的吼声带着原始的破坏欲，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与之相比，帕洛斯则显得“忙碌”而“热情”。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正以“熟悉环境”为名，细致地检查着飞船的每一个角落——从储物柜的容量到数据接口的权限，从应急物资的储备到可能的隐藏隔间。他抚摸着布满细小划痕的控制面板，语气夸张地对舰桥方向说道：“哎呀呀，老大，咱们这艘‘宝船’可真是……充满历史厚重感啊。瞧瞧这做工，这质感，一看就经历过不少风雨！”他话锋一转，拍着胸脯保证，“不过您放心，有我帕洛斯在，一定想办法让它焕发新生，起码……能跑得更利索点，您说是不是？”他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灵敏的探测器，不时瞟向卡米尔的背影，试图从那纹丝不动的姿态和面无表情的侧脸上，解读出这个深受雷狮信任的“军师”的深浅。

卡米尔对帕洛斯的奉承和佩利的躁动似乎充耳不闻，只是在佩利第三次捶打舱壁，导致飞船结构完整度监测数据出现微小波动时，平静地开口。他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系统清晰而冷静地传遍全船，不带丝毫情绪：“飞船结构完整度下降百分之零点三。佩利，如果你想活动，训练室在B区走廊尽头。破坏飞船结构，会直接影响航行安全，甚至可能导致舱体破裂。”

佩利粗声喘了口气，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但最终还是悻悻地啐了一口，迈着沉重的步子朝训练室的方向挪去。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对“没法航行”、“飘在太空里”这种最直接的威胁，还是能勉强理解其严重性。

帕洛斯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想到卡米尔对飞船的监控竟然细致到能实时评估因捶打造成的微小损伤。这种基于数据和事实的警告，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分量，也让他对卡米尔的警惕心更上一层楼。

雷狮仿佛对身后发生的这一切暗流毫无所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丛林法则自然会在航行中确立新的秩序。他转过身，目光越过帕洛斯，直接落在卡米尔身上，下达了第一个明确的指令：“卡米尔，规划航线，避开皇家舰队的常规巡逻区和高风险哨站。目标，‘暗礁星域’。”

“是，大哥。”卡米尔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化作一片残影，复杂的星图瞬间展开，无数航线和数据流在他深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片刻，一条蜿蜒曲折、尽可能利用星云和小行星带作为掩护的隐蔽航线被迅速计算并高亮标注出来。

“帕洛斯。”雷狮的视线转向白发的少年。

“在呢，老大！您有什么吩咐？”帕洛斯立刻收敛心神，凑上前几步，脸上堆起殷切的笑容。

“你的任务是搜集暗礁星域的所有情报。重点是那里几股主要海盗势力、走私团伙和独立空间站的分布、实力对比、首领性格弱点，以及他们最近的动向。”雷狮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需要知道，哪里可以‘借’到我们急需的补给，哪里适合建立临时据点，以及……哪里是适合我们立威的第一块踏脚石。”

帕洛斯眼珠微微一转，心中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以及如何利用这次情报搜集任务，暗中为自己铺设几条隐秘的信息渠道和退路。但他脸上依旧是百分百的忠诚与可靠：“没问题老大！包在我身上！别的不敢说，搞情报、和人打交道，我帕洛斯可是一把好手！保证给您把暗礁星域摸个底朝天！”

“佩利。”雷狮最后通过内部通讯喊道。

频道里立刻传来佩利不耐烦又带着点期待的声音，背景还隐约有击打沙袋的闷响：“干嘛？”

“下次靠港，会有你打架的机会，而且不会是小打小闹。”雷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在这之前，别把我的船拆了。否则，你就留在船上看家。”

“……知道了！你可记着你说的话！”佩利的声音顿时充满了压抑的兴奋，训练室里的击打声变得更加密集和有力，仿佛已经将眼前的沙袋当成了未来的敌人。

指令下达完毕，雷狮便不再理会身后，重新将目光投向舷窗外那无尽深邃、群星闪烁的宇宙。那里有未知的危险，也有他渴望已久的、不受束缚的征途。

卡米尔一边严密监控着飞船的航行状态，一边分神留意着帕洛斯刚刚申请开通的、用于“搜集情报”的加密通讯频道的流量异常。他早已在飞船的核心系统里留下了只有他自己知晓的后门程序。信任？对于帕洛斯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同时，他也在默默评估着佩利的破坏力与可控性，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将这股难以驯服却强大的力量，更有效地引导到雷狮所指的方向。

这艘小小的“破碎星辰号”，如同一个微缩的、初具雏形的丛林生态系统。雷狮是位于食物链顶端、制定规则的王者；卡米尔是维护秩序、洞察危机、并忠诚执行王命的影子；而新加入的帕洛斯和佩利，则分别是潜伏在暗处、心思难测的狡诈狐狸，和躁动不安、渴望战斗与破坏的狂野猛兽。

航行在寂静的宇宙中持续。舷窗外，瑰丽的星云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缓慢地流淌，变幻着迷离的光彩，美得如同虚幻的梦境。

卡米尔悄无声息地走到雷狮身边，将一份整理好的数据板递给他。上面是他利用现有信息，对暗礁星域进行的初步分析报告，详细列出了潜在的风险、可能的机遇以及几个优先考虑的落脚点。

“大哥，这是初步评估。另外，帕洛斯已经开始尝试通过三个不同的匿名节点接触外部信息网络，传输数据有少量异常加密，需要加强监控或干预吗？”

雷狮接过数据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听到卡米尔的汇报，他头也不抬，只是嗤笑一声：“让他去。狐狸总要露出尾巴，才知道往哪里打。”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信任，“盯紧点，别让他玩出火就行。”

“明白。”卡米尔微微点头。他需要的，正是雷狮的这份默许和授权。这让他可以放手布置，将可能的威胁控制在萌芽状态。

他回到自己的岗位，坐姿挺拔如松。目光落在导航星图上，那个代表着“破碎星辰号”的微小光标，正坚定地、义无反顾地驶向那片未知的、危险的、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与征服诱惑的黑暗星域。

这是他选择的路，是追随雷狮背影的路。无论前方是璀璨星辰还是万丈深渊，他都会紧随其后，为他扫平障碍，守护他的后背，厘清迷雾，直至力量耗尽，乃至生命的终点。

这就是他，卡米尔，存在的全部意义，是他于冰冷宇宙中寻得的唯一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