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皓的“茶话会”地点，并未设在他那标志性的顶层“王座厅”，而是选在了“塔”内一个相对中立、历史悠久的观景厅。这里四面是巨大的防弹玻璃幕墙，可以俯瞰雾城日夜不息的车流与霓虹，象征着权力，也暗示着无处不在的窥视。长条形的黑曜石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垂下的、造型冷冽的金属吊灯。
左航和邓佳鑫到场时，人已经来了不少。苏新皓和朱志鑫坐在主位，姿态放松，仿佛真是茶会的主人。张极歪在旁边的椅子上，玩着那把标志性的U盘，张泽禹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进场的人。余宇涵和童禹坤坐在另一侧，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穆祉丞和张峻豪坐在角落，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存在感极低，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令人略微意外的是，陈天润也出席了。他独自坐在长桌的远端，面前依旧摊开着那本皮质笔记本，羽毛笔搁在一旁，仿佛只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
黄朔和张子墨依旧缺席。赵冠羽的位置，则永恒地空着，像一个无声的警示。
“人齐了。”苏新皓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旧港的事情，想必各位都清楚了。我们遭遇的，不仅仅是外部的‘漏洞’，还有内部的……影子。”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没有刻意在谁身上停留，却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压力。
“一股未知的力量，动用了我们无法理解的系统权限，窥探了核心数据，清理了旧港现场。”苏新皓继续说道，“这意味着，‘游戏’的规则，可能从我们不知道的某一刻起，就已经被修改了。我们还在棋盘上争夺，而有人，可能已经站在了执棋者的位置，或者，本身就是棋盘的一部分。”
朱志鑫适时地接过话，语气柔和，却带着锋刃：“长老尸骨未寒，外部强敌环伺，内部又生鬼魅。再继续各自为战，恐怕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逐个击破，让‘塔’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张极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破了，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苏总说得挺好听。那依你看，我们这群‘恶人’，该怎么‘团结’？”他把“团结”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充满了戏谑。
“有限度的合作。”苏新皓并不动怒，“在查明‘内部影子’和‘外部漏洞’之前，暂停一切内部倾轧行动。共享关键情报，建立紧急联络机制。至少，要确保我们不会在对付共同敌人的时候，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一刀。”
“共享情报？怎么共享？”余宇涵笑眯眯地开口，“共享给谁？由谁来甄别真假？又由谁来主导？苏总你吗？”他话语温和，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尖锐。
童禹坤在一旁轻轻搅动着杯中的红茶，补充道：“信任可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我们如何确保，共享出去的情报，不会变成别人用来对付我们的武器？”
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新皓的提议符合逻辑，但在座的每个人都深知，将情报和弱点暴露给他人，无异于将咽喉送到对方的刀下。
一直沉默的左航，突然嗤笑一声：“说来说去，不就是暂时不打，但该防还得防？搞这么复杂。”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新皓，“直说吧，你想怎么搞？让我们都把家底亮出来给你看？”
“当然不是。”苏新皓迎着他的目光，“我们只需要建立一个框架。一个针对‘内部影子’和‘镜城’威胁的联合调查组。各组派出代表，情报经由代表沟通，行动各自负责，但目标协同。调查组只对这两件事负责，不涉及其他任何内部事务。”
这是一个相对折中且易于接受的方案。保留了各自的独立性，又建立了合作的基础。
“代表？谁来做这个代表？”张泽禹推了推眼镜，第一次开口，声音冷静，“这个人选，至关重要。他需要有足够的信息处理能力，也需要……相对中立。”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飘向了长桌远端那个一直沉默的记录者——陈天润。
他是最中立的人，不隶属于任何明显的派系，职责就是记录。他似乎也是最了解“塔”历史和各种隐秘的人。
陈天润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平静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本。“记录过往，是我的职责。参与当下，并非我的本意。”他声音清冷，“但如果这是诸位共同的决定，为了‘塔’的存续，我可以暂时担任这个信息的中转与核实者。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说。”苏新皓道。
“所有提交给我的情报，我需要拥有最高级别的核实权限，包括调用部分底层日志和监控记录——在各位代表的共同监督下进行。”陈天润的目光扫过众人，“并且，我的所有核实过程和结论，会对所有代表公开。我本人，不持有立场，只呈现经过验证的事实。”
这个条件，看似将巨大的权力交给了陈天润，但也通过“共同监督”和“公开”进行了限制，最大程度地保证了过程的相对公正。对于目前互信几乎为零的各方来说，这或许是唯一能接受的方案。
张极和张泽禹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余宇涵和童禹坤低声交谈几句，也表示没有异议。左航看向邓佳鑫，邓佳鑫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穆祉丞和张峻豪依旧沉默，但也没有反对。
“看来，大家都没有意见。”苏新皓做出了总结，“那么，联合调查组即刻成立。各方的代表，请在十二小时内将名单提交给陈天润。第一个目标：七十二小时内，锁定‘内部影子’——也就是那个‘清洁工’——的身份或活动范围。”
短暂的联盟，在巨大的外部压力和内部疑云下，仓促结成。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各取所需。这个联盟能维持多久，无人可知。
会议结束，众人各自离去，观景厅内只剩下苏新皓、朱志鑫和陈天润。
“麻烦你了，天润。”苏新皓对陈天润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陈天润微微颔首：“我只是在做记录者该做的工作。只希望诸位提供的信息，足够‘真实’。”他拿起笔记本和羽毛笔，转身离开，背影依旧孤高而神秘。
朱志鑫走到苏新皓身边，看着下方璀璨却冰冷的城市：“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共享关键情报吗？”
苏新皓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当然不会。每个人都会有所保留，甚至会抛出假情报混淆视听。但这不重要。”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
“重要的是，通过这个渠道，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触到他们各自信息库的边缘，观察他们的反应，判断他们隐瞒了什么。而且，‘清洁工’的存在，威胁的是所有人。在找出他之前，这个脆弱的联盟，反而能成为我们整合力量、看清局势的最好工具。”
“那‘镜城’呢？”
“那是下一个目标。”苏新皓眼神锐利，“先安内，再攘外。或者……让‘镜城’和那个‘清洁工’，先碰一碰。”
联盟的建立，并非故事的结束，而是更复杂博弈的开始。圆桌之下，暗潮愈发汹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起舞，而音乐，远未到停止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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