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安全屋的空气，因决策的沉重而几乎凝滞。与“镜城”二次接触的提议，如同一剂剧毒却可能救命的猛药，摆在每个人面前。
“怎么联系？上次是他们找我们，这次我们连他们在哪个老鼠洞里都不知道！”左航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破沉默。
张泽禹从满桌的仪器中抬起头，眼中虽然布满血丝，但思路清晰：“他们上次能精准找到旧港的我们，并在地下会面时布下局，说明他们对‘塔’内部的通讯监控和人员动向了如指掌。我们不需要主动去找他们，只需要……创造一个他们无法忽视的信号，一个足以证明我们诚意和价值的信号。”
“什么信号？”邓佳鑫问。
张泽禹的目光投向桌上那块沉默的“基石日志”晶体板。“公开部分日志的能量特征，或者更准确地说，公开我们尝试解读失败后，记录下的、日志对外界刺激的‘无反应’能量图谱。”
张极立刻明白了过来，打了个响指：“妙啊！这东西就是个最高级的‘已读不回’！我们把它对外界各种刺激毫无反应的‘沉默频谱’放出去，就等于告诉‘镜城’：一，东西真在我们手上；二，我们他妈的打不开；三，我们急眼了，准备找外援！他们要是对这东西真那么上心，不可能不咬钩！”
“但这也等于同时告诉了苏新皓和所有人，日志在我们这，而且我们拿它没办法。”穆祉丞冷静地指出风险，他始终像团队的保险丝，时刻提醒着最坏的可能。
“苏新皓早就知道了，他现在是明着追杀我们。”左航哼了一声，“至于其他人……乱起来才好！水浑了，我们这种‘小虾米’才有点机会。”
邓佳鑫沉吟片刻，看向张泽禹：“能确保信号只被‘镜城’捕捉到，或者，让他们最先捕捉到吗？”
“不能完全确保。”张泽禹实话实说，“但我可以利用日志能量图谱的独特性，将其混入一段经过伪装的、指向‘镜城’已知活动区域的加密数据流中发射。苏新皓的人可能会拦截到，但他们短时间内无法破译核心内容，也无法准确定位我们。而‘镜城’如果一直在监控相关频段，他们有极大几率能识别并优先破解。这是一种筛选。”
计划风险极高，但也是目前打破僵局最可行的方案。
“干！”左航最终拍了板，“总比在这里等着被苏新皓瓮中捉鳖强！”
决定已下，众人立刻行动。张泽禹开始精心编制那份特殊的“求救信”，将“基石日志”的沉默能量频谱加密，并嵌入到一段看似普通的环境监测数据中，通过一个极其短暂的、定向的、功率被压制到最低的脉冲信号发射出去。信号如同投入茫茫大海的一颗石子，瞬间消失在数据的洪流中。
接下来，便是煎熬的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全屋内只能听到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既期待回应，又恐惧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整整六个小时后，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希望时，张泽禹面前一台负责接收特定杂乱频段的备用终端，突然毫无征兆地亮起，屏幕上自动跳出一行不断闪烁的、由乱码组成的坐标，以及一个倒计时：23:59:59。
坐标指向雾城远郊，一座因污染和地质塌陷而被彻底废弃的化工厂。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他们来了。”张泽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对方选择了时间和地点，掌控了绝对的主动权。这一次，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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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小时后，废弃化工厂。
这里仿佛是文明的坟场。残破的厂房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矗立，如同巨兽的骸骨。地面上满是瓦砾和不明成分的化学残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酸味和腐败的气息，连杂草都难以生存。
左航和邓佳鑫按照指示，深入工厂腹地，在一个曾经的反应釜车间停下了脚步。车间内部空间巨大，锈蚀的管道和反应塔如同钢铁森林，地面上布满了坑洞和凝固的、色彩诡异的化学物质。
这一次，对方没有隐藏。三个穿着与上次不同、但同样是灰色、样式更接近普通工装的人，就站在车间中央的空地上。为首的一人，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色塑料面具，声音依旧是那种令人不适的电子合成音。
“很准时。”面具人说道，目光扫过左航和邓佳鑫，“证明你们的‘诚意’。”
左航从背包里取出那个黑色感应容器，放在地上。邓佳鑫则拿出一个便携式显示器，上面播放着“基石日志”晶体板在多种能量刺激下毫无反应的实时影像和数据流。
“东西在这里，但我们打不开。”邓佳鑫言简意赅，“我们需要读取方法。”
面具人没有去看感应容器，而是盯着显示器上的数据看了几秒钟，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心钥’沉寂，非力可启。果然如此。”
心钥？左航和邓佳鑫心中同时一动，这个词与陈天润笔记本上的记录不谋而合！
“什么意思？”左航追问。
“意思是，强行破解，只会导致日志自我销毁。”面具人转向他们，“读取‘基石日志’，需要‘守护者之钥’的核心碎片，与持有者自身达到某种‘生命共鸣’。你们手上的容器，只是边缘碎片，远远不够。”
“核心碎片在哪里？”邓佳鑫立刻抓住关键。
“这就是交易的内容。”面具人缓缓说道，“我们提供让你们安全离开苏新皓追杀，并初步激活日志、读取部分表层信息的方法。作为交换，你们需要为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苏新皓手中，有一份关于‘镜城’早期渗透人员的绝密清洗名单。”面具人的电子音冰冷了几分，“我们要那份名单的原始数据。”
左航和邓佳鑫心中巨震！苏新皓手里竟然有这种东西？这意味着他早就知道“镜城”的存在，甚至可能进行过秘密清洗！而“镜城”要这份名单，显然是为了报复或者清除内部的叛徒。
这个交易，等于让他们去偷苏新皓可能藏得最深的机密之一！风险比直接对抗苏新皓的追兵还要大！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方法是真是假？”左航强压下震惊，质问道。
面具人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抬起手，指向车间角落一个锈蚀的金属箱。“那里有一个简易的‘共鸣器’。将你们的感应容器和日志一起放上去，按照我说的频率注入微量生物电刺激，可以短暂激活日志的表层，显示最近一次被非正常权限访问的记录——那很可能就是你们想找的‘影子’的痕迹。”
他顿了顿，电子音带着一丝诱惑：“这，是我们诚意的证明。也是你们验证‘影子’是否存在，以及是否在你们内部的机会。至于是否继续交易，由你们自己决定。”
左航和邓佳鑫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与决绝。验证“影子”的机会近在眼前，但后续的交易却如同深渊。
“试试。”左航最终咬牙道。他需要确认，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清洁工”，到底是不是他们身边的人！
两人按照面具人的指示，将感应容器和“基石日志”晶体板并排放在那个布满锈迹的金属箱上。邓佳鑫小心翼翼地将两根连接着微电流发生器的探针，分别接触容器和晶体板的边缘，然后按照面具人提供的一组极其复杂、不断变化的频率，开始注入极其微弱的生物电模拟信号。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
几秒钟后，就在左航几乎要放弃时，那块一直沉寂的“基石日志”晶体板，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内部那些缓慢流动的星沙光点，骤然加速，如同被惊动的鱼群！紧接着，一道模糊的、不断闪烁的影像，如同全息投影般，从晶体板上方浮现出来！
影像非常不稳定，只能隐约辨认出是一个人的手掌轮廓，正按在某个类似的接口上。手掌的细节模糊不清，但其手腕内侧，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胎记或烙印的符号，在闪烁的影像中惊鸿一瞥——那是一个简化了的、与“镜城”使者标识符有些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更加复杂的螺旋标记！
这个标记，左航和邓佳鑫都从未见过！
影像只持续了不到三秒，便骤然消失，晶体板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那个神秘的手掌和手腕上的螺旋标记，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两人的脑海中。
“看到了吗？”面具人的电子音响起，带着一丝了然，“这就是‘影子’留下的痕迹之一。现在，相信我们的价值了吗？”
左航和邓佳鑫心中翻江倒海。证据确凿，“影子”真的存在，而且动用过极高的权限！那个螺旋标记，就是关键的线索！
“名单……”邓佳鑫看向面具人，声音干涩，“我们怎么拿到？”
面具人发出几声扭曲的电子笑声：“那是你们的问题。我们只提供离开的通道和初步激活方法。拿到名单，联系我们。还是这个频道，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说完，三个“镜城”使者不再多言，迅速后退，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钢铁管道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车间内，只剩下左航和邓佳鑫，以及那块再次陷入沉默的晶体板，还有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属于“影子”的螺旋标记。
与虎谋皮，他们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将是更加危险的潜入与窃取。而那个神秘的螺旋标记，又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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