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希雅洛(她开始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新身份)几乎都待在寝宫里。
窗外庭院种满了铃兰花,细碎的白色花朵垂在枝头,她却半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蕾雅怕她孤单,常端着点心和热饮来陪她说话,也断断续续讲了许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
这里的人能靠魔法操控元素,灵魂越神圣,体内的魔力就越强大;传说中象征光明与希望的蒂缇安女神,曾在百年前降临人间,用圣光照亮过被黑暗吞噬的土地,为这片大陆带来了安宁。
而埃卡莱特帝国,正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可知道得越多,希雅洛心里的不安就越沉。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希雅洛坐在窗边,视线黏在窗外的铃兰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垂落的卷发,一圈圈绕得指节泛白。
蕾雅今早说的话,还在她耳边反复打转,连带着少女当时压低的声音:“公主殿下的母亲,生您时遇到了难产,没能撑过那一夜……至于陛下……”
蕾雅当时顿了顿,下意识往门口扫了眼,才把声音压得更低:“陛下奥克斯·谢维亚,是位手段极强的君主。当年为了稳住王位,他流放了所有争夺继承权的兄弟姐妹;登基后又连年征战,短短三年内,就灭了周边三个帝国……”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轻声给自己打气,声音软却带着股韧劲:“算了,好不容易重生一次。”
“老天爷既然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要好好活着,不看别人脸色,也不委屈自己。”
念头落定,她扶着雕花椅的扶手,慢慢从软垫上站起来。
裙摆扫过地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惊动了一旁正低头收拾点心盘的蕾雅。
希雅洛盯着女仆褐色的卷发,犹豫了两秒,才试探着小声问:“那个……你叫蕾雅,对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公主口中传出,蕾雅猛地抬头,原本垂着的嘴角瞬间扬成了月牙,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
“是的!殿下!您终于记起我了吗?”
自从希雅洛“失忆”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唤自己。
“我想出去走走,看看王宫的花园,你能帮我打扮一下吗?”
希雅洛话音刚落,手腕就被蕾雅拉住,半拖半扶地带到了梳妆台前。
梳妆台上摆着鎏金边框的镜子,镜面映出她的侧脸,蕾雅已经手脚麻利地取来了梳子和丝带,干劲十足地说:
“殿下您稍等!”
希雅洛还没来得及反应,蕾雅的梳子就已经拂过她的长发。
蕾雅用鹅黄色的丝带在她发间编了个小巧的辫子,又从衣柜里取出一条同色系的蕾丝裙:领口缀着三层细蕾丝,裙摆绣着缠枝花纹,腰间系着蓬松的蝴蝶结,连袖口都缝着珍珠扣。
当希雅洛站在镜子前时,连自己都愣了愣。
镜中的女孩有着如月光般清透的银白长发,发间的黄丝带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一双金瞳里像是盛着细碎的阳光,轻轻眨动时,连眼睫都泛着浅金色的光泽。
“天呐……这真的是我吗?”希雅洛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镜中的自己,指尖碰到冰凉的镜面,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蕾雅在一旁看得眼睛发亮,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个劲儿地夸:“殿下今天真是太可爱啦!”
希雅洛转过身,对着蕾雅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蕾雅,谢谢你,我很喜欢!”
没过多久,两人就来到了王宫的花园。
青石铺的小路蜿蜒着穿过花丛,路两旁种满了玫瑰、百合与铃兰。
希雅洛提着一个小花篮,在花丛间蹦蹦跳跳,偶尔弯腰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粉玫瑰,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原来王宫的花园这么美啊……”她蹲在一片铃兰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白色的花瓣,冰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可就在她起身想去找更美的花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走来,抬头的瞬间,径直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唔!”额头传来的钝痛让希雅洛闷哼一声,她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往后退。
还没站稳,后背就撞到了身后的玫瑰丛——细尖的花刺瞬间扎进了裙摆下的皮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对……对不住!”希雅洛咬着唇,结结巴巴地道歉,一边后退一边抬头,想看清被自己撞到的人。
可这一看,她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连后背的刺痛都忘了。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深邃如寒潭,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冷冽,目光扫过来时,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压迫感。
这阵仗太眼熟了——蕾雅天天在她耳边念叨的“埃卡莱特帝国铁血君王”,不就是这副模样吗?
希雅洛攥紧裙摆的手指泛了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这种上位者的眼神,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力,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对上这样的目光。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眼前这位传说中“三年内灭了三个帝国”的狠角色,竟然是她的亲爹?!
奥克斯缓缓蹲下身,黑色披风的下摆扫过沾着晨露的草地,带起几片细碎的花瓣。
他琥珀金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牢牢锁定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
希雅洛被那道极具压迫性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后背的刺痛仿佛都变得迟钝了。
她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看到男人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阴影像一片乌云,笼罩在她小小的身影上,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蒂琳娜……”
一个名字突然从奥克斯喉间溢出,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淬了寒冬的冰,落在希雅洛耳边时,让她莫名心头一颤。
希雅洛猛地抬头,正对上奥克斯的眼眸。
下一秒,记忆突然如决堤的洪水般涌进脑海——七年前那个飘着雪的夜晚,产房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人躺在床榻上。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雪,却笑着伸出手,轻轻抚过襁褓中婴儿的白发。
“要像太阳一样明亮,我的女儿……”女人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消散,说完这句话,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残留着温柔的笑意。
眼前的少女正紧张地抿着唇,金瞳里映着他的倒影,眉眼间的弧度、甚至连睫毛颤动的频率,都依稀可见蒂琳娜的轮廓。
奥克斯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差点就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片柔软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