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金黄的枇杷挂在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枝桠。温苑顺着蓝忘机的目光望去，笑着说道：“含光君，这枇杷树是去年栽的，今年第一次结果，味道应该不错。”
蓝忘机走上前，抬手摘下一颗枇杷，指尖触到温热的果皮，恍惚间又想起少年时魏无羡扒着墙头，往云深不知处扔枇杷的模样。那时的枇杷砸在青石板上，滚到他脚边，带着那人张扬的笑声：“蓝湛，尝尝！夷陵的枇杷比云深的甜多了！”
“含光君？”温苑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蓝忘机将枇杷放回枝头，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树皮：“好好照料这些树。”
“是。”温苑点头，又道，“含光君，屋里备了茶，您要不要进去坐坐？”
蓝忘机跟着温苑走进一间木屋，屋内陈设简单却整洁，桌上摆着一壶热茶，袅袅茶香萦绕鼻尖。他刚坐下，便见温苑从里屋拿出一个布包，递了过来：“含光君，这是魏公子当年留下的一些符纸，我整理旧物时发现的，想着您或许用得上。”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符纸，符纹张扬却规整，正是魏无羡独有的风格。蓝忘机拿起一张符纸，指尖抚过上面的墨迹，仿佛能触到那人落笔时的温度。
“多谢。”他将符纸收好，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原来魏无羡留下的痕迹，不止在他的旧物里，还在这些被他护过的人心中。
离开乱葬岗时，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蓝思追跟在蓝忘机身后，看着他指尖轻捻着那叠符纸，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几分，忍不住问道：“含光君，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回云深不知处。”蓝忘机道，“温厉已除，阴虎符残片也已妥善保管，暂时不会有危险了。”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蓝忘机靠在车窗边，手中摩挲着那支竹笛。笛身的温度透过指尖蔓延至心底，他忽然想起魏无羡消散前说的话：“我会一直在的，在你的琴音里，在你的笛声里，在每一场雪落的日子里。”
他轻轻将竹笛贴在唇边，吹奏起当年玄武洞底的曲调。这一次，笛声不再断断续续，清越的旋律随着晚风飘散，带着淡淡的思念，却不再满是悲戚。
五
云深不知处的雪，又开始下了。
蓝忘机回到静室，将温苑送的符纸与魏无羡的旧物放在一起，木盒里的物件越来越多，像是在拼凑一个完整的魏无羡。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雪花，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含光君！含光君！”
蓝景仪和蓝思追抱着一个大包裹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蓝景仪将包裹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打开：“含光君，这是我们从山下买来的年货，有您爱吃的枇杷糖，还有魏公子当年最爱喝的天子笑！”
包裹里琳琅满目，枇杷糖的甜香与天子笑的酒香交织在一起，满室都是烟火气。蓝忘机看着两个少年雀跃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含光君，”蓝思追递过来一串糖葫芦，“这是按照您说的，给温苑带的，等明日我派人送去夷陵。”
蓝忘机接过糖葫芦，晶莹的糖衣在烛光下泛着光。他想起魏无羡当年总爱抢他的枇杷糖，却又在他练琴时，偷偷塞给他一串糖葫芦，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心情变好。
“好。”他点头，将糖葫芦放在案上。
入夜后，静室的烛火依旧亮着。蓝忘机坐在案前，铺开宣纸，拿起毛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想写点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写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他放下毛笔，拿起那支竹笛，再次吹奏起来。笛声清越，透过窗棂，飘向云深不知处的每一个角落。
忽然，他感觉袖中的符纸微微发烫，紧接着，竹笛也发出一阵微弱的灵光。他心中一动，抬头望去，只见烛光摇曳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在桌前凝聚，穿着熟悉的黑衣，笑容张扬，正是魏无羡。
“蓝湛，你吹的笛声，比以前好听多了。”
魏无羡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却比上次清晰了许多。蓝忘机站起身，眼眶微微发热，却没有像上次那样伸出手去抓，只是静静地望着他：“魏婴。”
“我在。”魏无羡笑着走近几步，身影虽依旧透明，却比上次凝实了不少，“看来我的残灵，在你的琴音和笛声里，越来越稳了。”
“为何会这样？”蓝忘机问道。
“因为你心里有我，”魏无羡的目光温柔，“你带着我的旧物，守着我护过的人，替我看遍了人间烟火，这些念想，都在滋养我的残灵。或许有一天，我能真正凝聚成形，再也不离开。”
蓝忘机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望着魏无羡含笑的眉眼，多年的思念与等待，在这一刻有了归宿。他轻轻点头：“我等你。”
“好。”魏无羡笑着，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梢，虽没有实质的触感，却让蓝忘机感到一阵温暖，“蓝湛，今年的雪，比往年暖一些。”
蓝忘机望向窗外，雪花落在红梅上，红白相映，格外好看。他转身看向魏无羡，眼中满是温柔：“嗯，因为你在。”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身影。竹笛静静躺在案上，发出微弱的灵光，仿佛在见证这跨越生死的约定。云深不知处的雪还在下，却再也冻不透那颗装满思念的心。
三年雪落，一人心守。原来等待不是无望的煎熬，而是带着念想的期盼，等一场重逢，等一个归人。而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太久。
六
又是一年暮春，云深不知处的桃花开得正盛。
蓝忘机坐在寒潭边，手中拿着一支新制的竹笛，笛身上“忘羡”二字刚劲有力。魏无羡的残灵越来越凝实，如今已能在白日现身，只是还不能离开他太远。
“蓝湛，你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魏无羡坐在他身边，晃着双腿，笑容灿烂，“不过还是没我写的好看。”
蓝忘机没有反驳，只是将竹笛递给他：“试试。”
魏无羡接过竹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清越的笛声萦绕在寒潭边，与潭水的叮咚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动听。蓝忘机靠在石上，闭着眼听着笛声，阳光透过桃花枝桠，落在他脸上，温暖而柔和。
“蓝湛，”魏无羡放下竹笛，侧头看着他，“今年夏天，我们去云梦看莲花好不好？就像当年说好的那样。”
蓝忘机睁开眼，望着他含笑的眉眼，轻轻点头：“好。”
“还有夷陵的枇杷，”魏无羡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去摘最新鲜的，做枇杷汤给你喝，比思追做的还甜。”
“嗯。”蓝忘机应着，指尖轻轻握住他的手。这一次，他触到了真实的温度，温暖而有力。
魏无羡微微一怔，随即反握住他的手，笑容更加灿烂：“蓝湛，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蓝忘机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满是欢喜。
寒潭边的桃花随风飘落，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三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了一句“我回来了”。那些雪落的日子，那些思念的夜晚，都在这一刻化为满心的温暖。
云深不知处的雪，终将融化，但刻在心底的人，永远不会离开。因为爱与思念，早已跨越生死，融入骨血，成为彼此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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