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云深不知处总是浸在一片潮湿的绿意里，晨雾还未散尽时，檐角铜铃便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将细碎的声响洒在青石板路上。魏无羡提着食盒转过回廊，远远便看见蓝忘机坐在水榭边的石阶上，玄色发带垂落在沾着露珠的兰草间，手里握着一卷摊开的《雅正集》，目光却落在湖面泛起的涟漪上。
“含光君，”魏无羡故意放重脚步，食盒盖子掀开时带出一阵清甜的香气，“我从山下带来的桃花酥，刚出炉还热着，要不要尝尝？”
蓝忘机抬眸时，眼尾的淡青色还未完全褪去，想来昨夜又在寒室批阅了半宿的卷宗。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石阶，示意魏无羡在身边坐下，目光扫过食盒里层层叠叠的酥点，轻声道：“过甜。”话虽如此，却还是取了一块放在掌心，指尖碰到酥皮时，还能感受到残留的温度。
魏无羡撑着下巴笑起来，鬓边的碎发被风拂到耳后：“含光君就是口是心非，上次我带的桂花糕，你不也吃了三块？”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支竹笛，笛身上刻着的缠枝莲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对了，我新改了段曲子，你听听看？”
笛声响起时，水榭边的锦鲤忽然聚拢过来，尾鳍划开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曲子调子轻快，带着几分跳脱的意趣，却又在转折处藏着一丝温柔，像极了魏无羡平日里的模样。蓝忘机握着桃花酥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魏无羡垂着的眼睫上，那上面似乎沾了点晨雾凝成的水珠，亮得像坠落的星子。
一曲终了，魏无羡抬头时正好撞进蓝忘机的视线里，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连忙别开脸，假装去逗弄水里的锦鲤：“怎么样？比上次那首《清心音》好听吧？”
“尚可。”蓝忘机将剩下的桃花酥放进食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魏无羡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该去雅室授课了。”
魏无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相触时的温度，忍不住笑了笑，提着食盒跟了上去。云深不知处的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碎金。
雅室里的弟子们早已坐好，见蓝忘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魏无羡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却一直追着蓝忘机的身影。蓝忘机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声音清冷却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悦耳动听。
讲到《音律篇》时，蓝忘机取出忘机琴，指尖拨动琴弦，清冷的琴音便在雅室里流淌开来。魏无羡听得入了迷，手指不自觉地跟着节奏轻轻敲击桌面。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乱葬岗的日子，那时蓝忘机也曾为他抚过琴，只是那时的琴音里藏着担忧与牵挂，如今却多了几分安稳与平和。
下课铃响时，弟子们纷纷散去，魏无羡还坐在原位没动。蓝忘机收拾好书卷，走到他面前：“不走？”
“等含光君一起啊，”魏无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听说后山的竹笋熟了，要不要一起去挖？晚上煮竹笋汤喝。”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的期待，点了点头：“好。”
后山的竹林郁郁葱葱，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形成细碎的光斑。魏无羡扛着一把小锄头，兴致勃勃地在竹林里穿梭，蓝忘机则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竹篮。
“含光君，你看这里！”魏无羡忽然停在一棵竹子下，指着地面上鼓起的土包，“这里肯定有大竹笋！”他说着便挥起锄头，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蓝忘机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默默递过一方干净的帕子。
魏无羡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笑着说：“还是含光君细心。”他挖了一会儿，终于将一棵粗壮的竹笋挖了出来，举到蓝忘机面前炫耀：“你看，我说吧，这么大一棵，晚上够我们喝两锅汤了！”
蓝忘机接过竹笋放进竹篮，指尖触到竹笋表面的绒毛，轻声道：“小心手。”
两人在竹林里挖了满满一篮竹笋，夕阳西下时才慢慢往回走。魏无羡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手里把玩着一片竹叶，蓝忘机跟在他身边，偶尔会帮他拂去沾在衣摆上的草屑。
回到云深不知处时，厨房已经升起了炊烟。魏无羡挽起袖子，熟练地洗起竹笋，蓝忘机则在一旁帮他烧火。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暖融融的。魏无羡一边切竹笋，一边跟蓝忘机说起今天授课时弟子们的趣事，蓝忘机偶尔会应一声，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竹笋汤煮好时，夜已经深了。两人坐在厨房的小桌边，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白雾氤氲了视线。魏无羡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叹了口气：“还是含光君烧的火好，汤都比平时香。”
蓝忘机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是你竹笋切得好。”
两人相视一笑，厨房里只剩下汤碗碰撞的轻响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温柔得像一首未完的诗。
夜深后，魏无羡送蓝忘机回寒室。走到门口时，蓝忘机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魏无羡：“今日的曲子，可有名字？”
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没起呢，含光君帮我起一个好不好？”
蓝忘机望着他眼底的星光，轻声道：“叫《松风吟》如何？”
“《松风吟》，”魏无羡默念了一遍，笑着点头，“好，就叫《松风吟》。”他看着蓝忘机走进寒室，直到门关上才转身离开。走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他忍不住哼起了那首《松风吟》，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此后的日子里，每当晨雾弥漫或是夕阳西下时，云深不知处总会响起《松风吟》的笛声或琴音。有时是魏无羡在水榭边吹笛，蓝忘机在一旁静静聆听；有时是蓝忘机在寒室抚琴，魏无羡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早已听得入了迷。
夏日的某个傍晚，突降暴雨，魏无羡担心蓝忘机在雅室授课会淋雨，便撑着伞往雅室跑。走到半路，却看见蓝忘机正站在一棵松树下，手里撑着一把伞，伞的大部分都遮着旁边的一个小弟子。
魏无羡停下脚步，远远地看着。暴雨将松树叶打得沙沙作响，蓝忘机的衣摆被雨水打湿，却依旧稳稳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可靠的山。小弟子仰着头，小声地对蓝忘机说着什么，蓝忘机轻轻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等小弟子的家人赶来，蓝忘机才转身往回走。他刚走出几步，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去：“怎么在这里？”
“担心含光君淋雨，”魏无羡将手里的伞递过去，“你的伞给了弟子，我这把给你。”
蓝忘机没有接，反而将自己手里的伞往魏无羡那边递了递：“一起走。”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在雨幕中。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伞下的空间却格外安静。魏无羡侧过头，看着蓝忘机的侧脸，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清冷的气质。
“含光君，”魏无羡忽然开口，“你总是这样，不管对谁都这么好。”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不一样。”
魏无羡的心跳忽然加速，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寒室，蓝忘机推开门，转身对魏无羡说：“进来烤烤火吧，免得着凉。”
寒室里很暖和，炭盆里的火苗跳跃着，将房间里的湿气驱散。蓝忘机找了一件干净的外袍递给魏无羡，“先换上。”
魏无羡接过外袍，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暖暖的。他换好衣服出来时，蓝忘机已经煮好了热茶，正坐在桌边等着他。两人捧着热茶，坐在炭盆边，听着窗外的雨声，偶尔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却觉得格外安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云深不知处的四季流转，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身影总是形影不离。春日里一起赏花，夏日里一起避雨，秋日里一起扫叶，冬日里一起煮酒。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却有着细水长流的陪伴，像松风与竹影，相互依偎，不离不弃。
又是一年暮春，魏无羡和蓝忘机再次坐在水榭边。魏无羡吹着《松风吟》，蓝忘机坐在一旁，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魏无羡身上。笛声悠扬，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传遍了整个云深不知处。
一曲终了，魏无羡放下竹笛，看着蓝忘机，笑着说：“含光君，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一辈子？”
蓝忘机合上书，抬眸望着他，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道：“算。”
春风拂过，水榭边的兰草轻轻摇曳，檐角的铜铃再次响起，像是在为他们的故事伴奏。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紧紧地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往后的岁月里，无论风雨如何变迁，云深不知处的松风依旧，竹影依旧，而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身影，也会一直留在这片充满绿意的天地里，伴着《松风吟》的旋律，走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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