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浣碧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那张与甄嬛有三分相似的脸。她伸手抚上自己的眉眼，那里藏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执念。
“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流朱一边铺床，一边回头看她，“明日王爷要来府上，小姐吩咐我们都得打起精神来伺候。”
浣碧手中玉梳一顿，“哪个王爷？”
“还能有哪个王爷？果郡王呗。”流朱笑嘻嘻地凑过来，“我听说这位王爷风流倜傥，满京城的姑娘都盼着他多看自己一眼呢。”
浣碧垂下眼帘，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休要胡言，王爷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她语气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那个曾在花园中随手赠她一朵碧色牡丹的男子，那个让她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的身影，明日就要来了。
翌日，果郡王如期而至。浣碧奉命在花园中采摘鲜花以供插瓶，远远便听见了凉亭里的谈笑声。她抬眼望去，果郡王一身月白长衫，手持折扇，正与甄远道谈笑风生。阳光洒在他身上，恍若神人。
浣碧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要避开，却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
“那位采花的姑娘，请留步。”
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身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果郡王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花篮里，“这碧色牡丹极为罕见，姑娘是如何栽培的？”
浣碧心中一动，原来他还记得。那年春天，他在甄府花园随手赠她的那株碧牡丹，她竟真的悉心培育出来了。
“回王爷，不过是侥幸成活罢了。”她轻声答道。
果郡王弯腰从花篮中取出一朵开得正盛的碧牡丹，忽然微微一愣，“这花香...很是特别。”
浣碧抬头，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心头猛地一跳。那花香中，她暗自掺入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秘方——一味能让人心生好感的香料。这是她在母亲遗物中找到的配方，从未敢轻易使用。
“奴婢在花根旁种了些香草，许是沾染了气息。”她勉强维持镇定。
果郡王若有所思地点头，将花朵递还给她，“有劳姑娘，这花很配你。”
一句随口的称赞，却让浣碧心如擂鼓。
自那日后，果郡王来访甄府的次数明显增多。每次他來，总会寻机与浣碧说上几句话，或是赏花，或是论诗。府中渐渐有了风言风语，说果郡王对浣碧青眼有加。
这日午后，浣碧正在书房为甄远道整理书籍，果郡王忽然推门而入。
“王爷安好。”浣碧慌忙行礼，“老爷正在午歇，奴婢这就去请。”
“不必打扰甄大人。”果郡王摆手，“本王只是来取落下的折扇。”
他走向书案，拿起遗落的扇子，却并未立即离开，反而打量起浣碧来，“你今日这身碧衣，很衬你的名字。”
浣碧心跳加速，不敢抬头。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温柔。
浣碧依言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一刻，她仿佛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竟忘了主仆尊卑，忘了礼教规矩。
“你可知，近日府中都在传言，说本王对你别有用心。”果郡王缓步走近。
浣碧紧张得手心冒汗，“王爷恕罪，奴婢定会澄清这些无稽之谈。”
“若是...”他伸手轻抚她鬓角的一缕青丝，“并非无稽之谈呢？”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在浣碧耳边。她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王爷莫要拿奴婢取笑...”
“本王从不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他执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之物放入她掌心，“三日后酉时，城外十里亭，你若愿意，便来见我。”
说罢，他转身离去，留下浣碧一人呆立原地。她缓缓摊开手掌，那是一枚碧玉玉佩，刻着果郡王府的徽记。
接下来的三日，浣碧度日如年。她明知此事荒唐，却控制不住悸动的心。那个她仰望已久的人，竟然也对她有意？
第三日黄昏，她还是去了十里亭。果郡王果然等在那里，见到她来，眼中闪过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果然来了。”他迎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随我来。”
他带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别院。院中早已备好酒菜，烛光摇曳，气氛暧昧。
“浣碧，你可知道，第一次见你，本王就觉得你与众不同。”果郡王为她斟了一杯酒。
浣碧接过酒杯，手指微微发抖，“王爷，奴婢身份卑微，实在不敢...”
“在本王面前，不必自称奴婢。”他举杯，“尝尝这酒，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
浣碧依言饮下，甘醇的酒液滑入喉中，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几杯下肚，她渐渐放下戒备，与果郡王畅谈起来。她惊讶地发现，这位王爷不仅知道她母亲的往事，还理解她作为庶女的苦楚。
“王爷怎会知道这些？”她忍不住问。
果郡王笑容微深，“因为本王一直在关注你啊，浣碧。”
这句话成为击溃她最后防线的利器。在烛光与酒意的作用下，她放下了所有顾忌，任由自己沉溺在这虚幻的温柔中。
夜深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浣碧。她惊慌起身，却见果郡王不慌不忙地披衣下床。
“不必担心，是本王的人。”
开门后，一名侍卫快步走入，在果郡王耳边低语。浣碧隐约听到了“边关”、“军情”等字眼，心中莫名不安。
果郡王返回床边，神情凝重，“浣碧，边关有变，本王必须即刻进宫。”
浣碧拉住他的衣袖，“王爷何时回来？”
他顿了顿，伸手抚过她的面颊，“待事情了结，自会寻你。这处别院你可随意使用，若有急事，可凭那枚玉佩来王府寻我。”
说罢，他匆匆离去，留下浣碧一人面对满室寂寥。
接下来的日子，浣碧在期待与不安中度过。她不敢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包括她最亲近的甄嬛。每次府中有人议论果郡王，她都心惊肉跳，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一个月后，甄远道突然召她前去书房。浣碧心中忐忑，以为是东窗事发。谁知甄远道面色如常，只交给她一封信。
“这是王爷临走前嘱托我转交你的。”
浣碧接过信，手心沁出冷汗。回到房中，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上只有寥寥数语，要她耐心等待，待他回京自有安排。
然而三个月过去，果郡王依然音讯全无。就在浣碧几乎绝望时，他终于回京了。
那日甄府设宴为果郡王接风，浣碧奉命在席间伺候。她满心期待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却发现他对自己视若无睹。席间，他谈笑风生，与诸位大人推杯换盏，目光却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宴会结束，浣碧终于按捺不住，趁四下无人时，在回廊拦住了他。
“王爷！”她声音颤抖，“为何对奴婢如此冷淡？”
果郡王停下脚步，神情疏离，“浣碧姑娘，有何事？”
这三个字如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她咬牙取出一直贴身收藏的玉佩，“王爷可还记得这个？”
他瞥了一眼玉佩，淡淡道：“不过是一时兴起之物，姑娘何必当真？”
“一时兴起？”浣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十里亭之约，别院中的誓言，都是一时兴起？”
果郡王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浣碧，你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你我身份悬殊。那不过是本王一时糊涂，你又何必执着？”
“一时糊涂？”浣碧踉跄后退，扶住廊柱才勉强站稳，“所以王爷从未对奴婢动过真心？”
果郡王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实话告诉你，接近你，不过是为了通过你了解甄大人与年羹尧的往来。如今大事已定，这段露水姻缘，也该到此为止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浣碧心中。她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原来如此...”她凄然一笑，将手中的玉佩狠狠掷在地上，“王爷好算计！”
玉碎之声清脆刺耳，如同她碎裂的心。
果郡王看着地上的碎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浣碧独自站在空荡的回廊里，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那个烛光摇曳的夜晚，他温柔的低语；想起他赠她碧牡丹时，眼中的笑意；想起别院中，他信誓旦旦的承诺...原来全都是假的。
“浣碧，你在这里做什么？”甄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浣碧慌忙擦干眼泪，转身强颜欢笑：“小姐，奴婢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甄嬛凝视她片刻，轻声道：“起风了，回屋吧。”
浣碧点头，随着甄嬛离去。回望那条空荡的回廊，她忽然想起母亲遗书中那句话：“宁为寒门妻，不做侯门妾”。
她终究，步了母亲的后尘。
夜色渐深，浣碧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天边那轮冷月。她取出怀中那瓶几乎用尽的香料，苦笑着打开瓶盖，任最后一点香气消散在风中。
原来那蛊惑人心的香气，最终蛊惑的，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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