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茶记》

雨又落了。

竹帘外的青石巷被淋得发亮，马蹄踏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敲在三十年前的旧时光上。我握着茶巾的手顿了顿，抬头时，正好看见那道身影掀帘进来——青布长衫，两鬓霜白，牵着一匹毛色斑驳的老马，是沈砚之。

三十年了。我以为我早该忘了他年轻时的模样，可当他开口要一碗热茶，声音里带着旅途的沙哑时，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捧着茶碗，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我鬓边的白菊上。我知道他在看什么，这朵干菊，还是当年他亲手摘给我的，说晒干了别在发间，能安神。我没敢与他对视，低头续水时，听见他轻声问：“店家，敢问你可识得一个叫苏晚的女子？三十年前，就住这附近。”

“苏晚”两个字，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轻轻一痒，又迅速沉下去。我抬眼望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多年前就没了音讯，有人说她嫁去了外地，也有人说……她等一个人，等得搬了家。”

我看见他握着茶碗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他没再追问，喝尽杯中茶，付了钱便转身要走。竹帘晃动的瞬间，我忍不住唤了声：“客官，慢走。”

他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他走后，我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巷尽头。从围裙口袋里摸出那方绢帕，上面的并蒂莲早已褪色，边角却被我摩挲得发亮。当年他走后，我便守着这家茶水店，守着每个可能有他归来的日子。我知道他会来，也知道他身不由己——京城的风那么烈，状元郎的身份，哪容得他自己选。

雨还在下，我把绢帕轻轻按在眼角，低声呢喃：“沈郎，平安就好。”茶炉上的水又开了，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竹帘外的雨景，也模糊了这半生的等待。有些爱，不必说破，不必相拥，只要知道他安好，便已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