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普通下人服饰、面容却异常俊秀的青年,正默默擦拭着手中的弓弩。他低垂着眼,仿佛对一切都不关心,唯有在杨玉明被抬走的方向,眼角的余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闪烁了一下。
在这座庞大的山寨里,每一个看似平凡的面孔之下,或许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色,渐渐笼罩了向阳山。
而在山下,遥远的官道上,几匹快马正扬起尘土,朝着这个方向,疾驰而来。马上骑士的眼神,冰冷而坚定。
山雨,欲来。
温热的水汽氤氲,带着皂角的清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香气。
杨玉明是被水泼醒的。
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随即对上了几个粗壮汉子的脸。他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木桶里,温热的水没过胸膛。
“醒了?”一个汉子咧嘴笑道,露出黄牙,“小子命挺硬,烧成那样,三当家愣是让苏大夫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另一个拿着布巾的汉子在他背上用力搓着,啧啧两声:“别说,这世家公子哥儿的皮肉就是细嫩,跟小娘们似的。怪不得三当家惦记。”
“跟了三当家,那是你的福气!往后吃香喝辣,只要把三当家伺候舒服了……”几人哄笑起来,言语间充满了狎昵的意味。
杨玉明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被清洗、被打扮,然后送到那个妖娆的三当家手中,成为她的“玩意儿”。屈辱感比冰冷的洗澡水更刺骨,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他猛地缩紧身体,哑声道:“我自己来!”
汉子们又是一阵大笑,倒也乐得清闲,将布巾和干净衣物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成,你自己收拾利索点,三当家那边还等着呢。可别想着跑,这向阳山,你插翅难飞。”
说完,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退到了外间,低声说笑,似乎在挑选合适的配饰衣物。
机会!
杨玉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迅速从木桶中跨出,也顾不上擦干,胡乱套上那身质地柔软、却明显过于艳丽的绯色长袍。他观察着这间屋子,除了一扇门,只有一扇高高的、透气的小窗。
他不可能从正门出去。目光落在房间角落堆放的几个空箱笼上。
深吸一口气,他凭借着一股求生的狠劲,忍着膝盖的剧痛,悄无声息地挪开箱笼,后面竟露出一个不起眼的、用于通风换气的窄小缝隙!或许是年久失修,木栏有些松动。
他顾不得许多,用力掰开一道能容身的缺口,像一尾滑溜的鱼,奋力钻了出去。
外面是冰冷的夜风和漆黑的巷道。
他不敢停留,也辨不清方向,只知道必须远离这里。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上,没命地奔跑。伤腿每一次落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冷汗浸湿了刚换上的衣袍,但他不敢停。
黑暗中,他像一个无头苍蝇,穿过不知名的院落,绕过巡逻队伍投下的晃动光影。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的竹林,竹林深处,透出一点温暖的、昏黄的光亮。
那是一座独立的院落,清幽,寂静,与山寨其他地方的喧嚣粗犷格格不入。四下无人,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点光亮,推开虚掩的竹扉,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
---
听竹苑内,烛火摇曳。
林茹霜已换下白日那身象征权势的劲装与大氅,只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绸寝衣,墨发披散,卸去了所有钗环。她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边放着一本翻旧了的兵书,旁边小几上温着一壶酒。
这里是她真正休憩的地方,不似聚义厅那般充满压迫感,更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清雅与……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