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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明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最终，拖着疲惫不堪、疼痛钻心的身体，默默地走向那个昏暗的角落。

他知道，他刚出狼窝，或许又入了虎穴。但至少，暂时摆脱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成为玩物的命运。

而在软榻上，林茹霜的目光虽落在书页上，心思却早已飘远。

留下这个少年，是一时兴起，也是一步闲棋。他的身份是麻烦，但他的骨气，或许……真能在这死水微澜的山寨里，搅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更何况，她想起白日里他呈上的那枚铁牌。镇北侯杨家的信物……这背后的牵扯，远比一个落魄世子本身，要复杂得多。

这盘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向阳山沉睡在寂静里，只有巡夜人规律的梆子声，远远传来，预示着这漫长而动荡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

卯时未至，天色仍是青灰。

杨玉明几乎是睁着眼熬过了后半夜。膝盖的伤处和浑身的酸痛让他无法安眠，更重要的是，身处这陌生而危险的听竹苑，每一寸空气都充满了不确定。他强迫自己起身，拖着僵硬疼痛的身体，开始履行他作为“杂役”的第一个职责——洒扫庭院。

听竹苑的庭院并不算大，但遍植修竹，秋风掠过，便有无数枯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仿佛永远也扫不尽。他拿着一把比他高出许多的竹扫帚，每一下挥动都牵扯着伤腿，额角很快便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林茹霜起身时，透过半开的窗，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少年穿着昨夜那身未换的绯色纱袍——在山寨的晨雾中显得愈发单薄可笑，正吃力地、一下一下地清扫着满地的落叶。他的动作笨拙而缓慢，显然从未做过这等粗活，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持。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了片刻，便转身梳洗。

早膳过后，顾妙青如常前来商议事务。两人在书房内，话题不可避免地绕到了昨夜的风波上。

“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子，驳了老三的面子，值得吗？”顾妙青声音清冷，理性地分析着利弊，“任惜掌管山中‘暗线’与‘耳目’，她若心存芥蒂，于大局无益。”

林茹霜执笔，在一张简陋的山川地势图上勾勒着，头也未抬：“正因她掌管暗线，才更该明白，谁才是这向阳山真正的主人。一次逾矩的警告，好过日后尾大不掉。”

顾妙青沉默片刻，她知道林茹霜意在立威，但仍有顾虑：“那小子……你打算如何处置？留在听竹苑，终究惹人非议。”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任惜那未语先带三分娇的笑声：“大当家可在？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林茹霜与顾妙青对视一眼，放下了笔。

任惜今日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裙裳，妆容精致，眉眼间的怨怼似乎已消散无踪，只是眼波流转间落在窗外那个缓慢移动的绯色身影上时，依旧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大当家，”任惜盈盈一拜，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关切，“昨夜是妹妹鲁莽了。只是……听闻那杨玉明被罚在院中洒扫？他腿上有伤，这般劳作，若是伤势加重，岂不是辜负了大当家留他性命的好意？”

她这话说得漂亮，仿佛全是替林茹霜和大局考量。

林茹霜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任惜这是不甘心，非要在这小子身上再出一口气，或是亲眼看着他受罪方能平复。

“哦？”林茹霜挑眉，似笑非笑，“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任惜用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叹道：“妹妹也不敢奢求别的。只是我那院里，前几日不是新得了几盆‘醉芙蓉’么？娇贵得很，下人们手脚粗笨，照看得不好。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像个心细的，不如让他去我那儿，帮着照料几天花草，也算是将功折罪，全了妹妹我这点念想。”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谁都明白，让杨玉明去任惜的地盘“照料花草”，无异于羊入虎口。顾妙青微微蹙眉，但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