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茹霜目光转向窗外。庭院中,杨玉明正因弯腰拾取一堆落叶而牵动了膝伤,身体猛地一晃,险些摔倒,他及时用手撑住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背脊却因此而绷得笔直,透着一股不肯弯折的倔强。
她沉吟了片刻,就在任惜以为她要再次拒绝时,却听她淡淡开口:
“可。”
任惜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得逞的光亮。
“不过,”林茹霜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看向任惜,“人,只是暂借给你。他的伤,老五(苏半夏)会每日去看。若是他伤势恶化,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老三,你知道我的规矩。”
任惜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微僵,随即又绽开更明媚的笑:“大当家放心,妹妹晓得轻重!定会‘好好’照顾他!”她特意加重了“好好”二字。
“去吧。”林茹霜挥挥手。
任惜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顾妙青这才开口:“你明知任惜不会轻易放过他。”
林茹霜重新拿起笔,蘸了蘸墨,在图上落下一点:“玉不琢,不成器。他若连老三这一关都过不去,留在山上也是废物,死了干净。”
她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情绪。
“况且,”她抬眼,望向顾妙青,眸色深沉,“让他去老三那里,也能看看,这山里,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这听竹苑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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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明很快被带到了任惜所居的“锦瑟苑”。
与听竹苑的清幽雅致截然不同,锦瑟苑处处透着奢靡与香艳。珠帘绣幕,熏香浓郁,院内果然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醉芙蓉,花色娇艳。
任惜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她绕着杨玉明走了一圈,纤长的手指几乎要触到他苍白的脸颊,被他猛地偏头躲开。
“嗬,脾气还不小。”任惜也不恼,轻笑一声,用指甲轻轻刮过醉芙蓉的花瓣,“知道这是什么花吗?醉芙蓉。娇贵得很,水多了烂根,水少了枯叶,日头太盛不行,阴雨太久也不行。”
她猛地掐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在指尖碾碎,殷红的花汁染上她的指甲。
“你呀,就跟这花一样。”她将残花丢在杨玉明脚边,声音甜腻而冰冷,“落在了我的手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大当家说了,不能让你伤重,可没说不让你……吃点别的苦头。”
她指了指院角堆放的几个大水缸和一把小锄头:“今日,把这些缸挑满水,再把后面那片花圃的土松了。做不完,没饭吃。”
那水缸巨大,即便是壮汉也需费力才能挑动。那花圃看似不大,但土质坚硬,对于一个腿伤未愈、养尊处优的少年来说,无疑是酷刑。
杨玉明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知道这是惩罚,是任惜的报复,也是林茹霜的默许。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走向水缸,拿起旁边沉重的木桶。每走一步,伤腿都传来钻心的痛。当他颤巍巍地提起第一桶水,试图倒进水缸时,因为力量不济和腿软,水泼洒出来,淋了他一身。
冰冷的井水激得他浑身一颤,绯色纱袍彻底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更显狼狈。
任惜坐在廊下的贵妃椅上,悠闲地品着茶,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嘴角噙着愉悦的笑意。
“动作快些,若是耽误了浇花的时辰,这醉芙蓉蔫了,你可赔不起。”
杨玉明咬紧牙关,抹去脸上的水珠,再次弯下腰。
他明白,在这向阳山,活下去,真的需要抛弃所有骄傲,忍受所有屈辱。
但他心底那点不甘的火焰,却在冰冷的井水和任惜嘲弄的目光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一定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背叛的真相,洗刷家族的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