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
“既然没死,那就由着他。”林茹霜放下剪刀,用布巾擦拭着手指,“看看他的骨头,到底有多硬,又能硬到几时。”
顾妙青看着她:“你在等他求饶?还是等他崩溃?”
林茹霜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过了层层竹林,落在了那个正在锦瑟苑中挣扎的少年身上。
“我在等一个结果。”她淡淡道,“等他被彻底打碎,或者……等他找到在这破碎中,重新站起来的方式。”
她不需要一个轻易折腰的废物,也不需要一颗一碰即碎的琉璃。她需要的是,是能在烈火与寒冰中淬炼出来的,真正有用的东西。哪怕这个过程,残酷到令人心冷。
“对了,”她转身,不再谈论杨玉明,“青岚国那边,最近似乎有些异动。让下面的人,眼睛都放亮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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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苑中,杨玉明刚刚因体力不支,打翻了一桶好不容易挑来的水。
冰冷的水泼洒一地,也溅湿了恰好走来的任惜的绣花鞋尖。
任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怒意。
“没用的东西!”她厉声喝道,“连桶水都端不稳!看来是活儿太轻了,让你还有力气出错!”
她指着院墙角落堆积如山的、用来腌制酱菜的空瓦罐:“把这些,全部给我搬到后院库房去!一个一个搬,不许摔了!今天搬不完,就别想吃饭睡觉!”
那瓦罐堆得像小山一样,数量惊人,且需要穿过大半个院落。对于此刻几乎油尽灯枯的杨玉明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看着那堆瓦罐,视线因为虚弱而有些模糊。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膝盖的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挪到瓦罐堆前,弯下腰,抱起第一个沉重而冰冷的瓦罐。
很重。非常重。
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干燥的泥地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
一个,两个,三个……
他的速度慢得如同蜗牛,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任惜就站在廊下,冷笑着看着他,如同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
搬到第十几个的时候,他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连同怀里的瓦罐一起向前栽去!
“哐当!”瓦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杨玉明趴在一片碎瓷片中,急促地喘息着,手掌被锋利的碎片划破,渗出血珠。他试图撑起身体,却发现手臂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完了。
他心想。
可能,真的撑不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如同碎玉投冰:
“老三,你这院子,何时改成酱菜作坊了?”
杨玉明艰难地抬起头,逆着光,看到林茹霜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依旧是那身简单的常服,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顾妙青。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满地狼藉,扫过趴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杨玉明,最后落在任惜脸上。
“大当家?”任惜愣了一下,随即换上笑容,“您怎么来了?不过是教训个不中用的下人罢了。”
林茹霜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杨玉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杨玉明接触到她那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目光,一股莫名的、混杂着屈辱、不甘和一丝微弱期盼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猛地别开了脸。
林茹霜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转回头,面对自己。
他的脸上沾着泥污和汗水,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只有那深处,还固执地残留着一星不肯熄灭的火苗。
“还能站起来吗?”她问,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关切,更像是一种测试。
杨玉明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艳却冷漠的脸庞,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能。”
他挣脱开她的手指,用手肘支撑着地面,无视掌心的刺痛和膝盖传来的剧痛,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他摇摇晃晃地,最终,勉强站立了起来。虽然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残叶,但他确实站住了。
林茹霜静静地看着他完成这一切,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细微的东西,动了一下。
她站起身,对任惜道:“看来,你这酱菜,今天是吃不成了。”
任惜脸色变了几变,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林茹霜又看了一眼强撑着站立的杨玉明,对顾妙青吩咐道:“告诉老五,用最好的药。”
说完,她转身便走,没有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仿佛她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确认,这枚棋子,是否还有留在棋盘上的价值。
杨玉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那强撑着的一口气骤然松懈,眼前一黑,再次向前栽去。
这一次,他没有摔在冰冷的碎瓷片上,而是落入了一个带着淡淡药草清香的、柔软的怀抱里。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苏半夏带着担忧的温柔脸庞。
“别动,”苏半夏轻声道,“我带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