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巨响,并非来自城门,而是来自人心。
那是一根需要三人合抱的攻城槌,裹着北荒铁骑掠夺来的油脂与怒火,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狠狠撞在残阳关那扇饱经风霜、修补过无数次的包铁木门上。
“咚——!!!”
沉闷的巨响仿佛直接敲在每一个守军的心脏上。关墙上的尘土簌簌落下,脚下的地面在颤抖。
“顶住!顶住!”一名大熙校尉声嘶力竭地吼叫,声音却淹没在下一刻更剧烈的撞击声中。
“咚——!!轰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城门中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外面北荒士兵疯狂的呐喊和狰狞的面容,透过裂缝清晰可见。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城头每一个守军的心头。支撑了他们数月、透支了无数生命的信念,随着这扇门的碎裂,彻底崩塌。
城门,终于在一片木屑纷飞中,轰然洞开!
那一刻,仿佛地狱之门敞开。蓄势已久的北荒铁骑,如同黑色的死亡洪流,裹挟着雪亮的刀光和震耳欲聋的咆哮,汹涌而入!
“杀——!”
首当其冲的,是吴将军亲自率领的亲卫营。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组成了最后一道薄弱的枪阵。 “为了身后!”吴将军白发倒竖,佩剑指向前方。 没有回应,只有沉默的挺刺。
然后,便是血肉与钢铁最残酷的碰撞。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前排的枪兵连人带枪撞飞,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弯刀掠过,带起一颗颗满含不甘与绝望的头颅。北荒洪流的前锋被这决死的抵抗稍稍阻滞,但更多的骑兵如同永不停息的浪潮,瞬间便将这小小的“礁石”淹没、吞噬。
吴将军挥剑砍翻一名冲到他马前的北荒骑兵,左臂却被另一把弯刀几乎斩断。他晃了一下,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亲卫,看着那黑色的洪流冲向关内,冲向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伤兵营、民夫…… 他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佩剑倒转,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这是他,一个老派军人最后的尊严。
关卡内,已不再是人间。 火焰从各处升起,吞噬着营房、粮垛。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让本已昏暗的黄昏提前进入了黑夜。
杀戮无处不在。 北荒士兵狞笑着踹开每一扇门,无论里面是瑟瑟发抖的民夫还是奄奄一息的伤兵,刀光闪过,便是生命终结。惨叫、求饶、狂笑、兵刃入肉声……交织成一首灭亡的协奏。
萧秋水在混乱的街巷中且战且退。他的“长歌”剑依旧凌厉,每一剑都带走一条生命,但他身边能站着的同伴越来越少。他的青衫已被彻底染透,有自己的血,更多的是敌人的。他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但兵败如山倒,绝望如同瘟疫,摧毁了所有人的斗志。
他看到一個北荒十夫长,将一个少年义军的头颅砍下,挑在矛尖上炫耀。 他看到几个北荒士兵围住一名女子,发出野兽般的哄笑。 他看到曾经一同饮酒高歌的江湖朋友,倒在血泊中,胸膛被剖开。
他的剑心在泣血。仁者无敌?在这赤裸裸的、由杀戮和欲望统治的炼狱里,他的“仁”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萧秋水被几名忠心耿耿的江湖子弟拖着,退到了关内最高的,也是最后的一处箭楼。箭楼也在燃烧。
他站在窗前,望着下方一片火海的关卡。
如今,只有火焰、死亡和征服者的狂欢。
一支流矢射来,穿透了他的肩胛。他身体一晃,几乎栽倒。身边的子弟奋力砍杀着冲上箭楼的北荒兵,用身体为他筑起最后的人墙。
“萧大侠!走啊!”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对他吼道。
走? 还能走到哪里去?
萧秋水看着这片沉沦的大地,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缓缓举起“长歌”剑,剑身映照着他疲惫却决绝的双眼,也映照着楼下那片吞噬了一切的血色汪洋。
残阳关,破了。 不仅仅是一座关隘的陷落,是一个时代的终结,是一曲英雄主义的悲壮挽歌,在这血与火的黑夜中,缓缓落幕。
持续了不知多少天的投石机咆哮,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审判。一颗裹挟着烈焰的巨大石弹,带着死神般的呼啸,精准地砸中了残阳关本已摇摇欲坠的主城门楼。
“轰——!!!”
一声远比雷霆更沉闷、更绝望的巨响撼动了整个天地。砖石、木梁、以及守城士兵的残肢断臂,混合着烟尘与火光,冲天而起。那象征着最后防线的城门楼,如同一个被砸碎了脊梁的巨人,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后,轰然坍塌下去,露出了后面混乱不堪的瓮城和街区。
“城破了!!!”
这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呐喊,瞬间传遍了关内每一个角落。它不是命令,而是宣告,宣告了死亡秩序的降临。
缺口处,早已蓄势待发的北荒铁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带着震耳欲聋的咆哮,汹涌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