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宿舍的隔阂是细密的针,那么练习室的磨合,就是结结实实的重锤。每一锤都砸在筋骨上,带着闷响和难以忽视的痛楚。
距离下一次团体舞台录制只剩三天。留给他们的时间像被挤压的海绵,每一滴都珍贵,却也带着高压下的窒息感。
这次的编舞复杂,走位变换频繁,对默契的要求极高。原本七个人的动线,硬生生加入第八人,如同在一幅精密的齿轮组里强行塞入一个新的零件,每一次转动都带着艰涩的摩擦音。
“停!”
舞蹈老师王老师第三次叫停,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音乐戛然而止,只剩下八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练习室里回荡。
“林暮!不对!还是不对!”王老师走到场地中央,手指点着地板,“这个交叉换位,你的起点晚了零点五秒!就这零点五秒,卡住了后面所有人的动线!丁程鑫要为你让路,宋亚轩的节奏被打乱,整个队形看起来像散沙!”
林暮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个小点。他胸口剧烈起伏,嘴唇紧抿。他知道自己慢了,他已经用尽全力去追赶,去预判,但那种根植于长期磨合的、近乎本能的默契,不是他短短几天就能拥有的。
“对不起,老师。”他哑声道歉,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对不起没用!我要的是精准!是同步!”王老师目光扫过所有人,语气沉重,“我知道大家需要时间磨合,但观众和评委不会给我们时间!舞台上,任何一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再次开始。音乐轰鸣,脚步纷沓。林暮死死盯着镜子,用眼睛余光拼命捕捉身边每个人的动向,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步伐、角度、时机。他的动作标准,甚至带着伴舞时期锤炼出的、过于严谨的框架,但却缺少了那种与音乐、与同伴呼吸共融的流畅感。
到了一个需要七人快速聚合、将C位托举而起的标志性动作段落(原本是马嘉祺的位置,现在由丁程鑫临时顶替)。这是高潮,也是难点。
“一、二、三,走!”
七个人如同精密仪器般向内收缩,脚步、重心、发力点完美统一。而林暮,按照走位,他需要从侧后方快速插上,形成一个支撑和护卫的侧翼。但就在他启动的瞬间,刘耀文为了给中心腾出更完美的空间,下意识地向外侧挪了极小的一步。
就是这计划外的一步,撞上了林暮冲上的路线。
“嘭!”
一声闷响。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林暮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脚下打滑,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手肘和胯骨先着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音乐还在响,但其他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刘耀文也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看着倒在地上的林暮,眉头紧紧皱着,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许久的烦躁。他没伸手去拉。
“搞什么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火药味,像是在质问林暮,又像是在抱怨这该死的局面,“能不能看清楚再上?”
练习室里一片死寂。只有音乐不合时宜地继续鼓噪。
贺峻霖下意识想去扶林暮,被张真源轻轻拉住了胳膊。严浩翔别开了视线。宋亚轩抿着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丁程鑫作为队长,深吸一口气,上前关掉了音乐。
突兀的寂静降临,比之前的噪音更让人难堪。
林暮撑着手臂,试图站起来,手肘处的刺痛让他动作一滞。他没有去看刘耀文,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上自己被汗水浸湿的模糊倒影。
他知道刘耀文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种保护团队核心动作的本能。他也知道,错在自己对团队下意识行为的预判不足。
但这种认知,并不能减轻那撞击带来的疼痛,以及比疼痛更刺骨的难堪。
“都先休息十分钟。”丁程鑫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疲惫。
众人默默散开,拿水的拿水,擦汗的擦汗,没有人说话。
林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疼痛的手肘和胯骨,走到角落拿起自己的水瓶。水是温的,喝下去并不能缓解喉咙里的干涩和胸口的闷堵。
他靠在冰冷的镜墙上,闭上眼睛。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鬓角流下。他能感觉到其他成员分散在练习室各处,那种无声的、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听到刘耀文走到王老师那边,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激动,隐约能听到“默契”、“不适应”、“这样下去不行”的碎片词语。
他知道,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焦虑,都因他而起。他像一个错误的代码,导致整个程序运行崩溃。
十分钟休息时间到了,王老师拍了拍手,示意集合。
没有人看他,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堵横亘在中间的、名为“隔阂”的墙,在这一次撞击之后,变得更厚、更硬了。
林暮沉默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摆好起始姿势。手肘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忽略不计。
音乐再次响起。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用力,眼神更加专注,却也更加僵硬。他不敢再有任何即兴的预判,只是死死记住走位和节拍,像一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
汗水继续流淌,沉默在练习室里蔓延。
有些裂痕,不是在争吵中产生,而是在这一次次失败的磨合、一次次无言的忍耐中,悄然加深。而愈合,似乎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