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封冻的腊月,连风都裹着冰碴子,刮在人脸上像钝刀割肉。
江面上覆着层厚雪,唯独靠近南岸的地方,被人凿开一方冰洞,洞边斜插着柄竹剑 —— 不是寻常修仙者用的灵竹炼就的法器,就是山里头随处可见的老竹削成,剑刃处还留着未磨平的竹节,看着粗陋不堪,却偏生插得极稳,冰面震裂的细纹绕着剑鞘,像被什么力道硬生生逼出来的印记。
竹剑旁立着个女子,名唤沈竹寒。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劲装,领口袖口都打了补丁,补丁针脚利落,是用同色粗线密密缝的,倒不显寒酸,只衬得身形愈发清瘦挺拔。头发没簪什么贵重饰物,就用根黑绳束在脑后,垂着的发尾沾了点雪沫,风一吹,雪沫落在颈间,她也没抬手拂去。脸是冷白的,眉骨不算高,却生得锋利,眼尾微微下垂,本该显柔,可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寒江底的暗礁,看过来时,连周遭的雪都似要再冷上三分。
此刻她正盯着冰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竹剑鞘 —— 那鞘也是竹制的,上面刻着三枚浅淡的竹纹,是她师门 “青筠阁” 的标识。三年前青筠阁一夜被灭,师父将这柄未炼成的竹剑塞到她手里,只说了句 “找‘玄冰刃’,别信任何人”,就断了气。这三年来,她从江南追到江北,从繁华城郭躲到荒山野岭,终于从个散修嘴里撬出消息:腊月寒江,有玄冰刃的踪迹。
“叮铃” 一声,冰洞里头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不是冰裂,倒像是金属碰撞。沈竹寒眼神一凝,右手已经按在了竹剑剑柄上,指腹贴着冰凉的竹面,指节微微泛白。
没等她动作,江面上突然传来马蹄声,“嗒嗒” 地踩在雪地上,溅起细碎的雪粒。三匹黑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三个穿玄色锦袍的修士,袍角绣着银线缠蛇纹,是 “毒蛇谷” 的人 —— 去年她在江南追查线索,被毒蛇谷的人盯上,差点死在他们的 “腐骨毒” 下,若不是躲进了沼泽地,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为首的修士是个三角眼,脸上带着道刀疤,看到沈竹寒时,眼睛立刻亮了,勒住马缰绳,黑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哟,这不是青筠阁的小余孽吗?躲了我们一年,终于敢出来了!” 他声音粗哑,像破锣敲,“听说你在找玄冰刃?识相的就把玄冰刃的消息交出来,再乖乖跟我们回毒蛇谷,给谷主当鼎炉,或许还能留你条全尸!”
另外两个修士也跟着笑,笑声里满是恶意,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毒囊上,囊口露出的毒针泛着青黑色,一看就淬了剧毒。
沈竹寒没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竹剑。竹剑出鞘时没有寻常长剑的 “铮鸣”,只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竹叶摩擦。可当竹剑完全出鞘,剑身上突然覆了层极淡的白霜,霜气顺着剑刃蔓延,连周遭的空气都似要凝住 —— 这是她三年来悟出来的法子,以自身微薄的灵力催动竹剑,借寒江的寒气凝霜,虽比不得法器锋利,却能破毒蛇谷的毒。
“不肯说?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三角眼修士冷哼一声,挥手道,“给我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个修士立刻催马冲了过来,手一扬,几枚毒针朝着沈竹寒射了过去,毒针带着破空声,直奔她的咽喉和心口。
沈竹寒脚步一错,身形像片竹叶般往后飘,避开毒针的同时,竹剑往前一递,剑身上的白霜碰到毒针,“嗤” 的一声,毒针瞬间冻住,掉在雪地上,摔成了碎渣。她没停,借着飘起的力道,纵身一跃,落在了其中一匹黑马的马背上,竹剑横斩,朝着那修士的脖子划去。
那修士没想到沈竹寒这么快,吓得连忙低头,可还是慢了一步,竹剑擦着他的耳际划过,带起一道血痕,血刚流出来,就被剑身上的霜气冻住,结成了小冰粒。“啊!” 他惨叫一声,反手就往沈竹寒身上拍毒囊。
沈竹寒眼神一冷,左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咔嚓” 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在雪地里格外清晰。她顺势一脚,将那修士踹下马背,修士摔在雪地上,还没爬起来,沈竹寒已经从马背上跳下,竹剑刺入他的心口,白霜瞬间蔓延到他的全身,不过片刻,他就变成了一具冰雕,再也没了气息。
另一个修士见同伴被杀,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过来,手里拿着柄短刀,朝着沈竹寒的腰腹刺去。沈竹寒侧身避开,竹剑往上一挑,挑飞了他的短刀,随即反手一斩,竹剑从他的肩膀划到腰腹,鲜血喷涌而出,落在雪地上,瞬间染红了一片,那修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没了气。
三角眼修士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彻底变了 —— 去年他追沈竹寒时,沈竹寒还只能躲,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没想到才一年,她就变得这么厉害。可他转念一想,沈竹寒再厉害,也只是个刚入筑基期的修士,自己已经是筑基后期,怎么可能打不过她?
“好个小贱人,还真有点本事!” 三角眼修士咬着牙,催马冲了过来,手里拿着柄弯刀,刀身上淬着毒,泛着青黑色的光,“今天我就替谷主清理了你这个余孽!”
弯刀带着风声,朝着沈竹寒的头顶劈了下来。沈竹寒不闪不避,反而往前一步,竹剑往上一挡,“哐当” 一声,竹剑与弯刀相撞,竹剑上的白霜瞬间覆到弯刀上,弯刀的刀刃被冻得发脆,竟出现了几道裂纹。三角眼修士只觉得手臂一麻,弯刀差点掉在地上,他心里一惊,连忙往后退,想拉开距离。
沈竹寒怎么会给她机会?她脚下发力,身形如箭般追了上去,竹剑连续递出,剑招简单却凌厉,每一剑都直奔三角眼修士的要害。三角眼修士被逼得连连后退,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伤口被霜气冻住,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血都流不出来。
“你…… 你别逼我!” 三角眼修士被逼到了冰洞边,再退一步就要掉进冰洞里,他眼神发狠,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葫芦,“这是我们毒蛇谷的‘腐骨瘴’,一旦撒出去,方圆十里的活物都会被腐蚀成枯骨,你要是再过来,咱们就同归于尽!”
沈竹寒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却没丝毫畏惧。她知道腐骨瘴的厉害,去年她躲进沼泽地,就是因为腐骨瘴没办法穿透沼泽的淤泥,可现在在冰面上,一旦腐骨瘴撒出来,她根本没地方躲。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笛声悠扬,却带着股凌厉的劲儿,像利剑般穿透了寒风。三角眼修士听到笛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小葫芦 “啪嗒” 一声掉在雪地上,“是…… 是‘笛仙’苏清鸢!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竹寒顺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江对岸的雪坡上,立着个穿鹅黄衣裙的女子。她身形娇小,梳着双丫髻,鬓边别着两朵黄色的小绒花,看着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可她手里拿着一支白玉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光,显然是件法器。她的眼睛很大,眼尾上挑,笑时会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可此刻她没笑,眼神里满是冷意,盯着三角眼修士,像在看一只蝼蚁。
“毒蛇谷的人,也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苏清鸢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抬手,白玉笛轻轻一吹,一道黄色的灵力从笛口射出,直奔三角眼修士。三角眼修士想躲,却根本来不及,灵力穿透了他的胸口,他倒在雪地上,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气。
苏清鸢收起白玉笛,踩着雪,慢悠悠地从江对岸走了过来 —— 她没走桥,也没踏冰,脚下似乎有看不见的台阶,每走一步,雪地上就会留下一个小小的脚印,却没陷下去半分。
“你就是青筠阁的沈竹寒?” 苏清鸢走到沈竹寒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落在她手里的竹剑上,“这柄竹剑不错,就是没炼成,可惜了。”
沈竹寒握紧竹剑,警惕地看着苏清鸢:“你是谁?为什么帮我?” 她知道 “笛仙” 苏清鸢的名声,江湖上都说她脾气古怪,高兴了就帮人,不高兴了就杀人,而且实力极强,据说已经到了金丹期,比毒蛇谷的谷主还厉害。
苏清鸢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瞬间没了刚才的冷意,“我叫苏清鸢,帮你没别的原因,就是看不惯毒蛇谷的人,他们去年偷了我养的‘灵音鸟’,我正找他们算账呢,刚好碰到你,就顺手帮了个忙。” 她顿了顿,眼神落在冰洞上,“你是在找玄冰刃?”
沈竹寒没否认,点了点头。
“我知道玄冰刃在哪。” 苏清鸢凑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不过玄冰刃被‘百草仙’温玉衡看着呢,她那人脾气比我还怪,只认药材不认人,你要是想拿玄冰刃,得先过她那关。而且不止你,还有‘赤剑姬’洛绯烟和‘天机女’云舒也在找玄冰刃,她们俩一个比一个厉害,你一个人去,肯定拿不到。”
沈竹寒皱了皱眉 —— 温玉衡、洛绯烟、云舒,这三个人的名声她都听过。温玉衡是百草谷的谷主,能炼出起死回生的丹药,也能炼出见血封喉的毒药;洛绯烟是赤焰门的弃徒,凭着一把赤焰剑,杀得赤焰门门主不敢出门;云舒是天机阁的传人,能观星测位,算尽吉凶,据说没有她找不到的东西。
“你想怎么样?” 沈竹寒看着苏清鸢,她知道苏清鸢不会平白无故告诉她这些,肯定有别的目的。
苏清鸢摊了摊手,笑得一脸坦荡:“我想跟你组队。玄冰刃这东西,一个人拿不到,五个人刚好。我去找温玉衡和云舒,你去找洛绯烟,三日后,咱们在寒江上游的‘望雪亭’汇合。”
“为什么是五个人?” 沈竹寒疑惑道。
“因为玄冰刃藏在‘玄冰窟’里,窟里有五座冰棺,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只有五个人分别引动五行灵力,才能打开冰棺,拿到玄冰刃。” 苏清鸢解释道,“我属木,温玉衡属土,云舒属金,洛绯烟属火,你属水,刚好凑齐五行。而且我还听说,毒蛇谷的谷主也在找玄冰刃,他身边跟着不少高手,咱们五个人组队,也能应付他们。”
沈竹寒沉默了片刻 ——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就算找到了玄冰刃,也拿不到,而且毒蛇谷的谷主肯定不会放过她,组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而且苏清鸢刚才帮了她,也没表现出恶意,应该可以相信。
“好。” 沈竹寒点了点头,“三日后,望雪亭见。”
苏清鸢眼睛一亮,拍了拍沈竹寒的肩膀:“痛快!那我先走了,你去找洛绯烟的时候小心点,她那人脾气不好,你别惹她生气。” 说完,她踩着雪,转身就走,身形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雪地里。
沈竹寒看着苏清鸢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弯腰捡起三角眼修士掉在地上的黑色小葫芦,收进了怀里 —— 这腐骨瘴虽然厉害,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她又看了眼冰洞,将竹剑插回剑鞘,转身朝着寒江下游走去。
洛绯烟的踪迹,她知道 —— 去年她在江南躲毒蛇谷的人时,曾在一座破庙里见过洛绯烟,当时洛绯烟正被赤焰门的人追杀,她出手帮了洛绯烟一把,洛绯烟说过,要是以后有需要,就去 “赤焰崖” 找她。
寒江的风依旧很冷,雪还在下,落在沈竹寒的发上、肩上,她却没觉得冷。她握着腰间的竹剑,脚步坚定 —— 三年了,她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不管前面有多少危险,她都不会退缩。
寒江下游的赤焰崖,与寒江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
崖上没有雪,反而长满了红色的 “焰心草”,草叶像火焰般舒展,风一吹,整片草海都似在燃烧,连空气都带着股暖意。崖顶有一座破庙,庙门早已腐朽,门板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庙前的空地上,插着一把红色的长剑,剑身上燃着淡淡的火焰,就算没有灵力催动,也没熄灭过 —— 那是洛绯烟的赤焰剑。
沈竹寒走到破庙前时,正看到洛绯烟坐在庙前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个酒坛,仰头往嘴里灌酒。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滴在红色的劲装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洛绯烟生得极高挑,比沈竹寒还高了小半头,穿一身绯红色劲装,衣摆处绣着烈火纹路,走动时像有火苗在窜。她梳着高马尾,发尾用红绳系着,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衬得她的脸愈发精致。眉峰锋利,眼尾带着点媚意,却又透着股狠劲,嘴唇很薄,颜色偏红,像染了血。此刻她醉眼朦胧,看到沈竹寒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声里满是张扬:“哟,这不是去年在破庙里帮过我的小丫头吗?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沈竹寒走到洛绯烟面前,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是想跟你组队,去拿玄冰刃。”
洛绯烟手里的酒坛顿了顿,挑了挑眉:“玄冰刃?你找那东西做什么?”
“我要找杀害我师门的凶手,玄冰刃是唯一的线索。” 沈竹寒的语气很淡,却带着股坚定。
洛绯烟盯着沈竹寒看了片刻,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当年她被赤焰门逐出师门,师父被门主害死,她也是靠着一股执念,才活到现在。她笑了笑,将酒坛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坛扔在地上,“哐当” 一声,酒坛摔得粉碎。
“好,我跟你组队。” 洛绯烟站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赤焰剑,剑身上的火焰瞬间旺了起来,照亮了她的脸,“不过我有个条件 —— 拿到玄冰刃后,你得帮我杀了赤焰门的门主,替我师父报仇。”
“可以。” 沈竹寒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要你帮我拿到玄冰刃,我就帮你杀了赤焰门门主。”
洛绯烟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沈竹寒的肩膀:“痛快!那咱们现在就走?”
“不。” 沈竹寒摇了摇头,“三日后,寒江上游的望雪亭,还有三个人跟咱们汇合,咱们五个人一起去玄冰窟。”
“还有三个人?” 洛绯烟皱了皱眉,“是谁?”
“苏清鸢、温玉衡、云舒。” 沈竹寒说道。
洛绯烟听到这三个名字,眼睛亮了亮:“哟,竟是这三个家伙!苏清鸢的笛声能杀人,温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