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斩妖

“桃花林有限公司”成立得悄无声息，唯一的办公设备是楚昭宁的手机，而第一项“业务”通知，来得同样突兀。

“找到它，诛杀。”

尉迟柠墨——如今的尉迟总，站在一株开得最盛的桃树下，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阳光透过花隙，在他青色的衣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却驱不散他话里的寒意。

楚昭宁心头一紧，立刻明白了“它”指的是昨日那只骇人的蛇妖。压抑感瞬间攫住了她。光是回忆那金黄竖瞳和冰冷鳞片，就让她手脚发凉，现在竟要主动去找？

“它…它不是跑了吗？”她声音发干。

“妖物记仇，睚眦必报。”尉迟柠墨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昨日它在你我手中吃了亏，更觊觊你身上的…特质。若不斩草除根，它必会隐匿暗处，伺机报复。届时，我不在你身边，你待如何？”

楚昭宁脸色白了白。她想起从小到大那些如影随形的窥视与惊扰，想起昨日的生死一线。尉迟柠墨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试图用“秘书”身份构建的脆弱屏障，暴露出现实依旧狰狞。

“已经查到它的巢穴，”尉迟柠墨继续道，语气不容置疑，“城西五十里，深山，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你需要随我同去。”

“我不去！”楚昭宁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那种地方…我害怕！”深山里破败的古庙，光是想象就让她脊背发凉，那绝对是各种精怪最爱的盘踞之地。

尉迟柠墨没有斥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剧烈波动的情绪，看到深处那个被恐惧折磨了十几年的灵魂。

“楚昭宁，”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你可知，为何精怪总纠缠于你？”

楚昭宁茫然摇头，这是困扰她多年的噩梦。

“你灵窍未闭，感知异于常人，此为你与生俱来的‘灵蕴’。”他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对妖物而言，是难以抗拒的吸引。顾大师予你的符箓法事，不过是在‘萤火’外加一层纱罩，治标不治本。”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真正的解决之道，并非让自己变得‘看不见’，而是让那些东西——‘不敢看’你。”

“不敢…看我？”

“不错。”尉迟柠墨颔首，“恐惧源于未知，更源于无力。你若永远只知逃避，便永远是被追逐的萤火。唯有直面，甚至亲手斩断纠缠你的梦魇，你才能真正强大。当你自身拥有令它们畏惧的力量，或者…”他顿了顿，“站在能令它们畏惧的存在身边，并且自己也无所畏惧时，它们自然望而却步。”

他的话语像一道光，劈入楚昭宁被恐惧笼罩的心湖。是啊，躲了这么多年，有用吗？符纸换了又换，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除了让家里耗费钱财，让自己变得‘神经质’，还有什么改变？难道要一辈子这样下去？ 一股极其微弱的、不甘心的火苗，在她心底窜起。

尉迟柠墨看着她眼中挣扎与希冀交织的光芒，知道火候已到。“此蛇妖道行不深，正是你练胆之机。有我在，它伤不了你分毫。此去，非是送死，而是…除害，亦是自救。”

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出来的嫩芽，艰难却顽强地顶开了压抑的巨石。她或许…真的可以试着勇敢一次？为了以后能睡个安稳觉，为了走在路上不必再疑神疑鬼。

“好…”她听到自己微颤却坚定的声音，“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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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里山路，崎岖难行。越是深入，林木越是荫翳，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枝叶和泥土气息。那座破败的山神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山坳深处，断壁残垣，蛛网遍布，仅存的半扇庙门在风中发出“吱呀”怪响。

楚昭宁紧跟在尉迟柠墨身后，心跳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尉迟柠墨步履从容，仿佛只是在巡视自家花园。

刚踏入庙门范围，一股浓烈的腥风扑面而来！

“嘶——！”

黑影如电，从神像后猛窜出，直扑楚昭宁面门！正是那黑鳞蛇妖，它果然潜伏于此！

尉迟柠墨并未直接出手，只是袖袍一拂，一道无形气墙挡在楚昭宁身前。蛇妖撞上气墙，发出一声痛嘶。

“动手！”尉迟柠墨低喝。

楚昭宁浑身一颤，看着那狰狞蛇头，腿脚发软。

“想想它昨日如何欲吞食你！想想你多年惊恐不寐的夜晚！”尉迟柠墨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一种残酷的激励。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多年怨愤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楚昭宁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一根尖锐的断木，闭眼尖叫着，用尽全身力气朝前猛刺！

“噗嗤！”

温热的液体溅了她一手。蛇妖发出凄厉的惨嚎。

她睁开眼，看到断木竟巧合地刺入了蛇妖的一只眼睛！黑血汩汩流出。

尉迟柠墨这才出手，并指如剑，一道青色流光瞬间贯穿了蛇妖的七寸。蛇妖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起来，生命力急速流逝。

它瘫在地上，剩余的那只金黄竖瞳，怨毒至极地盯着一旁惊魂未定的楚昭宁，又转向神色淡漠的尉迟柠墨。

“嗬…嗬…”它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恶意，“小丫头…你以为…这青龙是真对你好？”

楚昭宁心神一震。

蛇妖用尽最后力气，嘶声道：“他护着你…帮你…不过是因为你…你的灵蕴…对他这谪仙…是大补之物！他需要你…助他…恢复功行…重归天界！”

它死死盯着楚昭宁瞬间苍白的脸，一字一顿：“他…在利用你！根本…不会真心待你！”

话音落下，蛇妖头颅一歪，气绝身亡。

破庙内一片死寂。

楚昭宁僵在原地，手上的蛇血冰冷粘腻。蛇妖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海里疯狂回荡——“大补之物”、“利用你”、“不会真心待你”……昨日他承诺护她一生、今日鼓励她直面恐惧的话语犹在耳边，此刻却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虚伪算计的阴影。

压抑、希望、反转…最终化为一股难以言喻的、五味杂陈的洪流，在她胸腔里猛烈爆发！是愤怒？是委屈？是被欺骗的痛楚？还是更深沉的恐惧和茫然？她分不清，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她猛地抬头，看向尉迟柠墨，眼神里充满了混乱的质疑和难以掩饰的受伤。

尉迟柠墨静静地看着她，对于蛇妖的指控，他脸上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未曾兴起。他只是抬手，轻轻拂去溅到她颊边的一滴暗红血珠，动作轻柔，与方才诛妖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然后，他迎着她剧烈闪烁的目光，淡淡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