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宁的指尖还僵在半空，方才触到的冰冷触感像淬了毒的针，顺着血脉往心口钻。鲛人残破的尾鳍在昏暗中泛着死寂的银蓝，眼窝处两个黑洞窟窿正对着她，仿佛还残留着濒死前的绝望。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一道坚实的屏障，带着清冽松雪气息的手掌及时覆在她的肩头，力道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
“别怕。”尉迟柠墨的声音贴着耳畔落下，指尖轻轻揉了揉她发颤的后颈，“闭眼数三下，再睁开就好了。”
楚昭宁攥紧他袖口的布料，睫毛抖得厉害，却还是听话地闭上眼。数到二时，鼻尖的腥气淡了些，再睁眼时，那些鲛人尸体已被白恒用布巾草草盖住，只露出一截泛白的指尖。尉迟柠墨牵着她的手往前挪了两步，指腹反复摩挲着她冰凉的指节：“我们得继续走，或许还有活着的鲛人。”
璃夜早已提着灯笼往前走了数步，昏黄的光晕突然撞在一片深绿上，她“咦”了一声，回头道：“将军，这里有东西。”
众人凑近了才看清，岩壁上嵌着一排半人高的展览柜，柜身由缠缠绕绕的绿藤编织而成，藤叶间还凝着未干的水珠，像是刚被人打理过。每个柜子里都摆着不同的物件——最上层是数十颗冰蓝色的珠子，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把极北的碎冰封在了里面；中层则是各式饰品，耳坠、手镯、发钗应有尽有，颜色从银白到淡粉不等，鳞片的纹路在光下清晰可见；最下层堆着几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盒身雕着繁复的花纹，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珠子倒好看，像是极北之地的冰魄。”白恒伸手想碰玻璃柜面，却被尉迟柠墨攥住手腕。
“别碰。”尉迟柠墨的目光落在那些冰蓝珠子上，眸色沉得吓人，“这不是冰魄，是鲛人的眼睛。”
楚昭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往他身后躲了躲。尉迟柠墨指着珠子边缘的细纹，声音冷得发颤：“鲛人眼睛本是墨色，被活生生挖出后，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瞳仁里的水分会凝结成冰晶，才变成这副模样。”他又指向中层的饰品，指尖划过一枚银白手镯，“这些也不是普通宝石，是用鲛人鳞片熬煮软化后，再塑形打磨出来的。每片鳞片都带着鲛人的痛感，你们仔细闻，能闻到鳞片里残留的血腥气。”
璃夜立刻后退一步，脸色发白：“谁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白恒咽了口唾沫，伸手去拿最下层的小木盒：“这里面该不会……”话没说完，他已经掀开了盒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他猛地将盒子扔在地上，踉跄着后退，胃里翻江倒海。
楚昭宁好奇地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截截淡粉色的舌头，舌尖还残留着湿润的光泽，像是刚被割下来没多久；旁边另一个盒子被摔开，滚出几颗暗红色的肉块，形状诡异得让人不敢细想。
“是舌头……还有……”璃夜的声音发紧，指尖攥得发白，“连鲛人的私处都被割下来了，这根本不是收藏，是虐杀！”
楚昭宁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砸在尉迟柠墨的手背上，滚烫的温度让他心口一紧。他立刻转过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放得极柔：“宁宁不怕，我们不看了，我带你走。”他用袖口擦掉她的眼泪，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角，“这些坏人总会有报应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到活着的鲛人，好不好？”
楚昭宁埋在他怀里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就在这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突然从洞穴深处涌来，比之前的血腥味更甚，带着腐烂的酸气，直往鼻腔里钻。白恒立刻掏出腰间的香包，打开后却皱起了眉：“怎么回事？我的凝神香竟然失灵了，这味道太冲了，根本压不住！”
璃夜已经开始咳嗽，脸色涨得通红：“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熏晕的，根本没法往前走。”
尉迟柠墨皱了皱眉，将楚昭宁护在身后，抬手结了个印。他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芒，顺着掌心蔓延开来，化作一道无形的气流，朝着洞穴外涌去。不过片刻，一股清冽的花香突然飘了进来，带着茉莉的清甜和桂花的温润，渐渐压过了腥臭味。
“柠墨，你这是……”白恒惊讶地看着他。
“我凝聚了百里之内的花香，暂时能压制住这股腥气。”尉迟柠墨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凝聚这么多花香耗费了不少力气，“我们得抓紧时间，我的力量维持不了太久。”
他牵着楚昭宁的手，快步往前走去。花香萦绕在周身，让几人的呼吸顺畅了些。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尉迟柠墨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等等，我感觉到前面有生命的气息，很微弱，但还在。”
几人立刻屏住呼吸，跟着他往前挪。转过一个拐角后，前方出现了一扇石门，门两侧各躺着一只猿猴精，浑身覆盖着褐色的毛发，正蜷缩着睡觉，鼾声震天。尉迟柠墨指尖一动，两道淡金色的光芒飞射而出，落在猿猴精身上。它们的鼾声瞬间停住，身体僵在原地，眼睛还闭着，却再也动弹不得。
“我定住了它们，暂时醒不过来。”尉迟柠墨推开门，灯笼的光芒立刻照了进去。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中央的石台上躺着一个身影。几人走近后，楚昭宁才看清，那是一条黑尾鲛人，墨色的鱼尾上布满了伤痕，鳞片脱落了大半，露出底下渗血的皮肉。他的容貌极为姣好，眉骨清俊，唇色苍白，只是腹部被剖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石台，连旁边的地面都积了一滩血。
“还有气息！”璃夜立刻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但还活着，得赶紧疗伤！”
尉迟柠墨立刻蹲下身，掌心抵在鲛人的腹部，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注入他的体内。随着光芒的蔓延，鲛人的伤口渐渐停止了流血，腹部的肌肉开始缓慢愈合。
半个时辰后，尉迟柠墨收回手，额角的汗珠更多了。他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鲛人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他的伤势太重，我只能暂时稳住他的性命，得尽快带他出去。”
楚昭宁立刻点头，伸手帮他托着鲛人的后背，想减轻他的负担。几人转身往洞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怀里的鲛人突然动了动，嘴唇微微张开，发出了细微的梦呓声。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我心甘情愿被你们剖腹炖汤……真的……只要你们放过红莲……别伤害她……”
“红莲”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尉迟柠墨的头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怀里的鲛人差点脱手摔在地上。楚昭宁立刻扶住鲛人的身体，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因为他们都知道，红儿贵妃的本体，就是一朵千年红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