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帐低垂，烛火摇曳。
我坐在床沿，盖头未掀，耳中听得外头喜嬷嬷低声劝道：“殿下，该入帐了。”
半晌，才听得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不必。”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刀，轻轻划开了我心中最后一丝期待。
我攥紧了母亲留下的玉佩，掌心微凉，心跳却沉稳得不像话。原以为会慌乱，会难过，甚至会哭。可现在只觉得……不过如此。
“娘娘，您先歇着，奴婢在外头守着。”喜嬷嬷轻声道，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忍。
我点头，没说话。
她们都退下了。
屋内只剩我一人，红帐将我与外界隔开，也像是把我和他彻底分成了两个世界。
我望着帐顶绣着的龙凤呈祥，忽然觉得讽刺。这婚事，本就是一场交易，谈何情爱？
我苏挽璃自小聪慧冷静，怎会真的以为，嫁入东宫，便能有寻常夫妻的模样？
夜色渐深，外头脚步声远去，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我听见外头传来酒杯轻碰的声音，还有他独自饮尽的动静。
他没有走，也没有进帐。
只是坐在那儿，仿佛在等什么人。
我知道他在等谁。
林婉儿。
那个曾陪他长大的宫女，那个他年少时唯一的温暖，那个让他甘愿在大婚之夜独坐帐外的人。
我闭了闭眼，心底一片清明。
原来，这就是我的夫君，我的太子殿下。
“你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我起身，掀开盖头，端起案几上的交杯酒，赤脚踩上冰冷的青砖地，一步步走向他。
他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将酒杯放在他面前，声音平静：“我们各取所需，你登基那天，便是我离开之时。”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也不催。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映出他眉宇间的疏离与隐忍。
我想起成亲前夜，父亲站在我房中，久久不语，最后才低声说：“你嫁的是太子，不是夫君。”
那时我不懂，如今才明白。
我嫁的是权势，是苏家的未来，是他登上皇位的必要一步。
而他要的，从来都不是我。
“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你不恨我？”
我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我若恨你，今日就不会站在这儿了。”
他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
我转身要走，却被他一句话叫住。
“你会后悔的。”
我回头，看着他，目光清澈：“不会。”
他说不出更多话了。
我也不再停留。
回到寝殿，我脱了嫁衣，换了素衣，一个人坐在窗前，看月光洒满庭院。
一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我就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
宫人们开始收拾昨夜的残局，喜字被撤下，红毯被卷起，仿佛昨夜那场婚礼从未发生过。
我起身梳洗，镜中女子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
今日，我正式入住东宫。
可我知道，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处。
“娘娘，太子殿下已早朝去了。”喜嬷嬷轻声禀报。
我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知道了。”
我不会再等他，也不会再奢望什么。
既然各取所需，那就各安其位。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依旧不常来我这儿。
偶尔来了，也只是坐着，不说一句话。
我也不问。
有时他会看着我发呆，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叹口气，转身离去。
有一次，我问他：“你到底想怎样？”
他顿了顿，低声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否后悔，但我知道，我不会回头。
直到某日，我在御花园遇见林婉儿。
她站在梅树下，身姿柔美，眉眼温婉。
“贵妃娘娘。”我淡淡唤了一声。
她转头，浅笑盈盈：“皇后娘娘。”
我们相视片刻，谁都没有先走。
“听说殿下昨日去了你那儿。”她轻声说，语气平静，“多久了，还是第一次。”
我没否认。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她又问。
我看着她，缓缓开口：“他从未真正属于我。”
她微微一怔，随即笑了，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是啊，他从未真正属于谁。”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她也不过是个被执念困住的可怜人。
“他爱你。”我说。
她摇头：“他爱的是过去的我，不是现在的。”
我沉默。
她抬眸看我，眼里有光，也有落寞：“你比我幸运，至少他愿意娶你。”
我摇头：“不，我只是个替代品。”
她轻叹一声：“可你才是皇后。”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她比我还可怜。
她明知得不到，却还在等，在盼，在挣扎。
而我，早已放下。
后来，我开始整理苏家账目，协助父亲处理政务，不再过问东宫之事。
他也渐渐不再来看我。
直到有一日，他突然闯进我书房，神色焦急。
“苏家出了事。”
我抬头看他，心头一紧。
“什么事？”
他咬牙：“有人举报你父亲贪墨军资。”
我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苍白。
“不可能。”
“我知道。”他声音低沉，“但我必须查。”
我死死盯着他：“你信我爹？”
他沉默良久，终是点头：“信。”
我松了口气。
“那你查吧。”
他看着我，忽然握住我的手：“你别怕。”
我愣住，许久未曾感受到他这般温度。
我抽回手，轻声道：“我不怕。”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我。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大婚那夜，他坐在帐外，迟迟未动。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看着远方，等着别人。
而现在，他终于看向我了。
可我已经学会了不依赖任何人。
“我会还我爹清白。”我看着他，语气坚定。
他点头：“我也会。”
我们之间，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默契。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是太子，我是皇后，我们的婚姻，不过是权衡与利益的结合。
他若真放不下林婉儿，迟早还会回头。
而我，也终究不会久留。
“你登基那天，我便会离开。”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痛意。
我转身，不再回头。
这一生，我苏挽璃，从不曾真正爱过谁。
可我也不想再被谁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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