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晶盯着日历上的红圈发呆。五月十五日，她的生日。这个日期被荧光笔圈了三次，旁边还画了个小闪电——她自己画的，但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机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林晶转头，看见厉锋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他今天没穿制服，深蓝色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有时间吗？"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
林晶转回电脑屏幕，假装检查代码："如果是问那个追踪算法，还需要——"
"生日快乐。"
林晶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她慢慢转过身，厉锋已经走到她面前，将那个黑盒子放在桌上。盒子表面光滑如镜，一角刻着小小的警徽图案。
"你...怎么知道？"林晶轻声问。
"入职档案。"厉锋的嘴角微微上扬，"打开看看。"
林晶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呼吸瞬间凝滞。黑色天鹅绒衬里上整齐排列着二十余件精密工具，从纳米级螺丝刀到带激光校准的万用表，每一件都闪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更令人惊讶的是，每件工具的握柄处都刻有微型警徽和她的名字缩写"S.L."。
"这是..."她拿起一把镊子，发现重量和角度都完美贴合她的使用习惯。
"钛合金主体，碳纤维握把。"厉锋指着不同工具，"这把的防静电涂层是你上次提过的型号，万用表的量程按你常用的参数调整过。"
林晶的喉咙发紧。这些细节连她自己都没系统整理过，而他竟然记得每一处。
"还有这个。"厉锋从盒底暗格取出一个小装置，"便携式频谱分析仪，可以接入你的骨传导耳机。"
林晶接过装置，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她一直想要但舍不得买的高级设备，市场上几乎找不到这么小巧的型号。
"你...定制了这些？"她声音发颤。
厉锋点头："找了军工供应商。三个月前下的单。"
三个月前？林晶突然想起那天在变电站，她随口提过频谱分析仪的事。那时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警用设备维护预算。"厉锋打断她，表情严肃，"你为我们节省的维修费足够买十套。"
林晶知道这是谎言。她见过警局的采购清单，根本没有这种顶级工具的预算。但她只是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抚过每一件工具，感受那些细微的刻痕。
"谢谢。"她最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但声音里的温度让厉锋的目光柔和下来。
"下午有空吗？"他突然问，"需要你去邻市分局协助一个案件。"
林晶眨了眨眼："现在？"
"技术取证，关于上周的银行劫案。"厉锋递给她一个文件夹，"张明失踪前接触过的系统在那边的备份服务器上有日志。"
林晶快速翻阅文件，眉头渐渐皱起："这些日志格式...是军方加密协议？"
"嗯。分局的技术员解不开。"厉锋看了眼手表，"一小时后出发？你可以开那辆改装过的警车。"
林晶眼睛一亮——那辆车装有她上个月设计的应急通讯系统。
"成交！"她合上文件，突然想起什么，"等等，就我们两个？"
"公务出行。"厉锋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时的冷硬，但耳尖微微发红，"别多想。"
林晶咧嘴一笑，故意拖长声调："是~警长大人~"
两小时后，林晶坐在副驾驶，新工具盒放在膝上，手指不停摩挲盒盖。厉锋专注地开车，侧脸线条在午后阳光下如刀刻般分明。车内很安静，只有导航系统偶尔发出提示音。
"所以..."林晶打破沉默，"张明真的和蝰蛇团伙有联系？"
厉锋点头："监控拍到他事发前一晚出现在城东仓库区，那里是蝰蛇的据点之一。"
"但他为什么要帮劫匪？缺钱？"
"复仇。"厉锋的声音变冷，"他哥哥是五年前银行劫案的主犯，被判25年。"
林晶瞪大眼睛："等等...是那个导致你搭档..."
厉锋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林晶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不该——"
"周毅击毙了他。"厉锋直视前方，"张明当时刚进警局，发誓要报复。"
林晶沉默了。她想起张明看她的眼神里那种莫名的恨意——不是因为她的能力，而是因为她和厉锋越来越近。
雨点突然打在挡风玻璃上，起初只是零星几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厉锋打开雨刷，车速慢了下来。
"气象局没说有雨啊。"林晶皱眉，调出手机上的天气雷达图，"哇，这降雨云团像是突然冒出来的。"
厉锋扫了一眼："山区气候多变。系好安全带。"
雨越下越大，能见度降到不足十米。厉锋打开警灯，小心地驾驶。突然，前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是树木断裂的咔嚓声。
"山体滑坡！"厉锋猛打方向盘，车子滑向路边。一块巨石擦着车尾砸下，泥水溅满了后窗。
车子最终停在一段相对安全的弯道上。林晶心跳如鼓，手指死死抓着座椅边缘。
"没事了。"厉锋关掉引擎，转向她，"受伤了吗？"
林晶摇头，右耳的齿轮助听器因为剧烈晃动而发出吱吱声。她调整了一下："路被堵了？"
"完全堵死。"厉锋查看导航，"最近的绕行路线要多走三小时。"他拿出手机，"我通知分局我们会迟到。"
没有信号。
林晶试了自己的手机，同样无服务："电磁干扰？这种天气不该影响——"
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的树上，震得车子都晃了晃。紧接着，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刺耳的噪音。林晶的助听器尖啸一声，自动关机了。
"EMP？"她捂住右耳，世界瞬间陷入半寂静。
厉锋的表情变得凝重："不是自然现象。"他指向远处，"那边有灯光。"
透过雨幕，隐约可见几百米外有栋建筑的轮廓，门口亮着微弱的灯。厉锋从后备箱拿出两件雨衣，递给林晶一件。
"先去那里避雨，等路政清理道路。"
他们冒雨奔向那栋建筑——是家老旧的汽车旅馆，招牌上的"汽车"二字已经熄灭，只剩下"旅馆"在雨中闪烁。前台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听着老式收音机里的棒球赛。
"最后一间了。"老人头也不抬地说，"暴雨天，好多路都断了。"
厉锋皱眉："一间？"
"爱要不要。"老人指了指窗外愈发猛烈的雨势。
林晶已经冻得发抖，雨水从她的发梢不断滴落："就要这间吧。"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很小，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把椅子。厉锋把行李放在角落，检查了一遍门窗。
"你先洗澡。"他递给林晶一条从车上拿来的干毛巾，"别感冒了。"
热水冲走了身上的寒意，但林晶的左耳依然听不见。她裹着浴袍出来时，厉锋正站在窗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锋利。
"雨小了点。"他说，转身看见她的样子，突然僵住了。
林晶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戴助听器——左耳后的疤痕完全暴露在外，那是一道扭曲的闪电形状，从耳廓延伸到发际线。她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住，但厉锋已经看见了。
"实验室事故。"她故作轻松地说，"六岁那年，我爸的同事忘了关高压电闸。"
厉锋走近一步，目光停留在那道疤上："疼吗？"
"早不记得了。"林晶笑了笑，从包里拿出助听器戴上，"左耳完全失聪，右耳剩70%听力。这个——"她指了指齿轮装饰，"是我自己改装的骨传导设备，比市面上的灵敏30%。"
厉锋轻轻碰了碰那个小装置，指尖几乎没接触到她的皮肤："所以你总是用右耳听人说话。"
"嗯。"林晶点头，"还有读唇语，我练了很久。"她突然模仿起厉锋皱眉时的样子，"你每次说'违规'这个词，左边眉毛会比右边低两毫米。"
厉锋的嘴角微微上扬。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的亮光中，林晶看清了他眼中的情绪——不是怜悯，而是纯粹的尊重。
"轮到你了。"她指了指浴室，"我去检查一下设备。"
等厉锋洗完澡出来，发现林晶坐在床边，新工具摊开在面前，正专注地调整着什么。她换上了自带的睡衣——印满电路图案的T恤和短裤，头发乱蓬蓬地翘着。
"通讯设备还是没信号。"她头也不抬地说，"但我检测到定向干扰，这不是自然现象。"
厉锋在她身边坐下，潮湿的头发滴着水，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香。他穿着备用T恤，布料紧绷在肩膀上，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蝰蛇干的？"
"很可能。"林晶举起一个改装过的收音机，"但我找到了绕过干扰的方法——通过调频广播波段发送加密信息。分局应该能收到。"
厉锋点头赞许："聪明。"
林晶咧嘴一笑，继续摆弄设备。房间里只剩下工具碰撞的轻响和窗外的雨声。突然，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从收音机里爆出，吓得她差点摔了设备。
"什么鬼——"她皱眉调整旋钮，噪音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语音。
"...紧急...通知...所有...核电站...安全警报...立即..."
厉锋一把抓过收音机，但信号又消失了。他立刻起身穿外套："得尽快赶回去。"
"路还堵着。"林晶查看窗外，"而且这天气开车太危险了。"
厉锋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林晶知道他在想什么——周毅牺牲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
"嘿。"她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
厉锋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什么？"
"周毅的事。"林晶的声音很轻，"你从没详细说过。"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拍打玻璃的声音像无数小石子砸来。厉锋站在原地，仿佛化成了雕像。
"情报错误。"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们以为只有三个劫匪，实际上有六个。周毅发现了异常，临时改变计划...让我去守后门，他自己正面突破。"
林晶看见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
"通讯被干扰，就像今晚。等我冲进去时..."厉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中了四枪，还在试图保护人质。"
林晶的手指慢慢上移，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厚厚的茧，却冰凉得吓人。
"他最后的话是'别自责，疯子'。"厉锋苦笑一声，"好像早知道我会把这事背一辈子。"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厉锋脸上的痛苦。林晶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对规则如此执着——那不是死板，而是对失控的恐惧。
"知道我怎么调试复杂电路吗？"她轻声说，"当所有理论都失效时，我会故意制造一个短路。"
厉锋疑惑地看向她。
"短路会烧毁脆弱的部分，留下真正坚固的连接。"林晶的手指在他掌心画了条曲线，"就像那道疤...它毁了我的左耳，但让右耳变得超级敏感。"她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周毅的死不是终点，它让你变成了更好的警察。"
厉锋的呼吸变得粗重。在下一道闪电亮起前，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指节交错，像电路终于接通。
收音机突然又发出声响，这次清晰多了："...虚假警报...重复，核电站安全警报为系统误报...所有单位恢复正常执勤..."
林晶长舒一口气："看来有人发现我们的信号了。"
厉锋点头，但没有松开她的手。雷声渐远，雨势变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睡吧。"最终厉锋说，"明天一早路应该就通了。"
林晶看了看唯一的一张床，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我睡椅子就行。"
"别傻了。"厉锋已经拿出一条毯子铺在地上，"你睡床。"
争论的结果是两人各占床的一边，中间用枕头筑起一道"防线"。关灯后，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车灯照亮天花板。
"厉锋？"林晶在黑暗中轻声问。
"嗯？"
"你为什么手机里存那么多我的照片？"
沉默。长到林晶以为他睡着了。
"证据存档。"他终于说，声音闷闷的。
林晶偷笑："哦~那为什么每张都备注了'注意安全装置佩戴情况'或者'改进工具设计参考'？"
更长的沉默。
"睡吧，明天还有工作。"厉锋翻了个身，床垫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林晶在黑暗中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他们回到警局时，苏瑾急匆匆地迎上来："林工，你的防护系统昨晚被入侵了！"
林晶立刻冲向机房，厉锋紧随其后。屏幕上显示着一组复杂的入侵日志，手法专业得令人心惊。
"国家级的水准..."林晶喃喃道，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但他们没偷数据，只是在找什么..."
厉锋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走到走廊接听，回来时脸色阴沉如铁。
"线报。"他压低声音，"蝰蛇团伙在找能破解政府系统的黑客，悬赏名单上...你排第三。"
林晶吹了声口哨："才第三？我得加把劲了。"
"这不是玩笑。"厉锋抓住她的肩膀，"从现在起，你24小时配戴定位器，不许单独行动。"
林晶刚要抗议，突然注意到他眼中的恐惧——和那天在变电站如出一辙。她慢慢点头，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小装置别在衣领上。
"最新设计，防屏蔽的。"她轻声说，"只有你能追踪。"
厉锋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锁骨，然后迅速收回："我去查蝰蛇的线索。你...小心张明。"
林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抽屉——那里放着张明检修过的所有设备记录。她翻到最近一页，眉头渐渐皱紧。
"奇怪..."她喃喃自语，"为什么只修改了核电站相关的检测参数？"
窗外，一只乌鸦落在树枝上，血红的眼睛盯着机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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