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与密码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一把钝刀，每次声响都在厉锋心脏上划一道口子。三天了，林晶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睫毛在偶尔颤动时投下细小的阴影，证明她还活着。

厉锋坐在病床边的硬椅上，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什么突发状况。他手里拿着林晶的工作笔记——确切地说，是笔记的复印件。原件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不得不复印一份来保存。

"第七页。"他低声说，手指抚过纸上潦草的电路图，"你说张明修改的核电站参数有异常，但没写完结论。"

病床上的林晶当然没有回应。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像是某种条形码，将她的生命力编成了密码。

厉锋轻轻翻到下一页，突然眯起眼睛。这页角落有个不起眼的符号——三个叠在一起的小三角形，旁边写着"参见43号备份"。他立刻打开林晶的笔记本电脑，输入密码"Blackbird1968"——她的生日加上她最喜欢的那架侦察机代号。

屏幕亮起，桌面上整齐排列着数十个文件夹。厉锋点开编号43的加密文件，需要生物识别。他犹豫了一秒，轻轻托起林晶的右手食指，按在扫描区。

「访问授权。你好，厉锋警长。」屏幕上跳出熟悉的AI女声，是林晶的助手"小扳手"。

厉锋挑眉："你认识我？"

「林工程师设置的特殊协议：当生物识别匹配厉锋警长且她本人处于非清醒状态时，自动授予您最高权限。」AI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几乎是在模仿林晶的语气，「'给他看所有东西，尤其是那个混蛋张明的罪证'——直接引用。」

厉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即又被担忧压平："她预料到自己会受伤？"

「不。这是标准协议，适用于所有紧急情况。」屏幕上开始自动播放一组监控视频，「以下是您需要查看的内容。」

视频显示张明深夜潜入证物室，修改了一批电子物证。接下来的画面让厉锋握紧了拳头——张明与一个眼上有疤的男子在停车场交谈，那人递给他一个U盘。

"蝰蛇。"厉锋的声音像淬了冰。

最后一个文件是段音频，张明的声音清晰可辨："...水厂只是幌子，真正目标是供电网。等所有人去处理水质危机时，主电网就会..."

音频戛然而止。厉锋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刚掏出手机，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厉队。"局长站在门口，面色凝重，"方便谈谈吗？"

走廊上，局长递给他一杯自动贩卖机的咖啡："林工程师情况怎么样？"

"稳定，但还没醒。"厉锋接过咖啡却没喝，"局长，我有新发现——"

"先听我说。"局长打断他，"内务部收到举报，关于林晶和'齿轮之心'的关系。"

厉锋的眼神瞬间变冷："张明的诬陷？他现在人在哪？"

"医疗监护病房，枪伤处理完了。"局长叹了口气，"但举报不是他发的。有人提供了林晶参与黑客活动的'证据'，包括她十六岁时入侵政府服务器的日志。"

"她那时还是个孩子！"

"问题是，"局长压低声音，"她确实有这能力。现在高层担心她是否真的可靠。"

厉锋的指节捏得发白，咖啡杯在他手中变形，滚烫的液体溅到手背上也毫无知觉："她差点为保护这座城市送命。"

"我知道，我相信她。"局长按住他的肩膀，"但你需要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张明是内鬼，越快越好。"

厉锋回到病房时，林晶的姿势似乎有了微妙变化——她的头稍微偏向了一侧，手指微微弯曲。他立刻按下呼叫铃，同时俯身在她耳边说："坚持住，Spark。我找到线索了，但需要你墙上的密码。"

林晶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医生检查后表示这是良好的迹象："脑部扫描显示水肿在消退，随时可能醒来。"

医生离开后，厉锋打开手机相册，找到他在水厂拍的那面墙——林晶昏迷前刻下的奇怪符号。他将图片传给技术科，但回复令人失望：无法识别该密码系统。

"小扳手，"他突然对电脑说，"你能解析这个吗？"

AI停顿了两秒：「匹配林工程师私人加密协议第7变体。正在解码...」

屏幕上浮现出一串坐标和几行代码。

「结果：1.张明私人储物柜GPS定位；2.蝰蛇团伙服务器后门接入代码；3.附加信息：'小心警局三楼洗手间第三个通风口'」

厉锋立刻行动。两小时后，他在张明的储物柜里找到一个加密硬盘，在三楼通风管道内发现了微型摄像头，正对着证物室门口。

当他带着证据回到医院时，走廊上的骚动让他心跳漏了一拍。护士站的护士看见他，眼睛一亮："厉警长！她醒了！"

厉锋几乎是跑向病房，却在门口猛地刹住脚步。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林晶半坐在床上，苏瑾正在帮她调整输液速度。她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睛是睁开的，还带着那种特有的亮光，像是永不熄灭的小火炬。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然后我说'那根本不是穿甲弹，只是镀了一层碳化钨'，他就..."林晶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门口的厉锋身上。

苏瑾识趣地退开："我去找医生。你们聊。"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可怕。厉锋站在床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三天来堆积在心底的话全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句："疼吗？"

林晶摸了摸肩膀的绷带，做了个鬼脸："比烙铁烫到手轻点。"她的声音沙哑，右耳的齿轮助听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标准医疗型号，"张明呢？"

"拘留所。证据确凿。"厉锋走近几步，"你刻在墙上的密码...帮了大忙。"

林晶的眼睛亮了起来："小扳手解码的？我就知道！"她试图坐直，却因疼痛倒抽一口冷气。

厉锋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手掌贴在她后背，隔着病号服能感受到她凸起的肩胛骨，像一对折翼。他迅速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你的...设备坏了。我让人按原样做了个新的。"

林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与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齿轮助听器，只是内侧刻着微小的"L.F."字样。

"你...记得所有参数？"她轻声问，手指轻抚过那两个字母。

"有设计图备份。"厉锋看向窗外，"你工具箱里的。"

林晶突然笑了："所以你翻了我的工具箱？那可是私人领地。"

厉锋终于看向她，眼神复杂："你昏迷了86小时。我找遍了所有可能帮到你的东西。"

一阵沉默。林晶摆弄着新助听器，突然说："我听到你和局长的谈话了。关于...我的过去。"

厉锋皱眉："你当时昏迷。"

"听觉是最后消失的感觉。"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况且，我十六岁那次入侵是为了证明他们的防火墙有多烂，后来还帮他们修复了漏洞。"她抬起头，眼中闪着倔强的光，"我从不用技术伤害无辜者，从不…"

"我知道。"厉锋的声音异常坚定。

"不，你不知道。"林晶突然激动起来，"我提交辞职信了。苏瑾帮我转交的。我不能连累你和团队。"

厉锋的表情像是挨了一枪："什么？"

"张明只是棋子。"林晶攥紧床单，"蝰蛇背后还有人，更危险的人。只要我还在警局，你们就一直是目标。"

厉锋突然转身走向门口，锁上门，又回到床前。他俯身双手撑在床沿，将林晶困在自己与床头之间，距离近得能数清她睫毛的颤动。

"听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三年前周毅牺牲时，我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因我受伤。但你不是我的责任，林晶。你是..."他哽了一下，"你是那个让我愿意再次冒险的人。"

林晶的瞳孔微微扩大，呼吸变得急促。监护仪上的心率线突然剧烈波动。

"所以，不。"厉锋直起身，从内袋掏出自己的警徽章，轻轻别在她的衣领上，"我的选择从来不只是职责。"

林晶低头看着胸前的警徽，手指颤抖着触碰金属表面。当她再抬头时，眼里有泪光闪烁："你知道这违反了多少条警规吗？"

"至少十七条。"厉锋嘴角微扬，"值得记上一笔。"

林晶破涕为笑，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的工具箱！那些工具——"

"安全存放在我办公室。"厉锋帮她调整枕头，"包括生日送你的那套。"

"你翻了我的宝贝们，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林晶试图瞪他，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等我出院要全部检查一遍，少一个螺丝都不行。"

"随你。"厉锋终于露出三天来的第一个微笑，"现在休息吧。等你出院，我们有个蝰蛇要抓。"

林晶满足地叹了口气，靠回枕头上。窗外，持续多日的阴云散去，一束阳光穿透玻璃，正好落在她胸前的警徽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