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那块橡皮静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像一个沉默的证物，证明着方才那场险些发生的“事故”和那个过于迅疾的保护动作。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比之前任何一次辅导都要浓烈。离心力的话题无法再继续，林薇轻咳一声，强行将注意力拉回到习题集上，指尖却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发软。

“我们……看下一题。”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度。

陈灼没说话，只是依言低下头，目光落在纸面上，但注意力显然并未完全集中。他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刚才抓住橡皮的那只手，仿佛上面还残留着某种触感。

接下来的辅导，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林薇发现自己讲解时频频出错，甚至会卡在一些最简单的概念上。她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然后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移开。

而陈灼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解题的错误率直线上升，连最基础的公式都会套错。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握着笔，视线却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阅览区的安静变成了另一种折磨，任何细微的声响——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甚至窗外偶尔经过的脚步声——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两人之间那层薄而脆的窗户纸。

直到林薇的手机在书包里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立刻拿出来查看。是同桌发来的消息，问她运动会拍的照片要不要共享一份。

「等下说，在辅导。」她飞快地打字回复，试图用这短暂的插曲来平复异常的心跳。

手机屏幕的光亮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陈灼的目光从习题集移开，落在她低垂的侧脸和不断敲击屏幕的纤细手指上。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跟别人聊天，倒很流畅。”

林薇打字的手指一顿，愕然抬头看他。

他这话没头没脑，甚至带着一点她从未听过的、极其隐晦的……埋怨？这完全不符合他平时要么嚣张要么懒散的人设。

“是同学问点事情。”她下意识地解释，说完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她为什么要跟他解释这个？

陈灼看着她，黑沉沉的眼睛里情绪难辨。他往后靠向椅背，椅腿又和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哦。”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停顿了几秒，他又状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目光却紧紧锁着她：“我还以为，林老师跟我没话说。”

林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我们不是在讨论物理吗，想说我们本来就不是可以闲聊的关系。

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带着点挑衅或求知欲的目光，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她忽然意识到，从运动会那天之后，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那种微妙的张力，不再仅仅源于辅导关系的对立，而是掺进了一些更私人、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像物理书上说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她对他产生的那些心慌意乱，似乎并非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他也在被某种情绪影响着，并且笨拙地、试探地表达了出来。

这个认知让林薇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却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

她避开他的视线，手指收紧，握住了冰凉的手机。

“没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试图将一切拉回正轨，“只是不想耽误辅导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用力点在那道关于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例题上，语气刻意加重，恢复了平时那种“林老师”的冷静面具：

“看题。物体A对B施加一个力，B也必然对A施加一个大小相等、方向相反的力。这是牛顿第三定律。就像你推墙，墙也会推你一样。不存在单方面的施与受，明白吗？”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那句话，像是在强调物理定律，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陈灼的目光在她强装镇定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缓缓移向她点着的那道题。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嗯。”他终于低下头，重新看向题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大小相等，方向相反。”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下两个方向相反的箭头，笔尖用力，几乎要戳破纸背。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