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那诡异的闪烁与心头掠过的阴冷感,像一根刺,扎在了朱志鑫和苏新皓的神经末梢。两人在空荡的练习室里又滞留了许久,反复确认那种被窥伺的感觉没有再出现,但那份沉甸甸的警惕已挥之不去。
他们没有将这件事立刻告知所有人,怕引起更大的恐慌。在力量尚未掌控自如的当下,任何额外的压力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但私下里,朱志鑫和苏新皓,连同知晓内情的张峻豪,都绷紧了一根弦。
生活依旧被切割成两部分:面对外界时努力维持的“正常”,以及在一号练习室里与体内躁动力量进行的艰难博弈。
几天后,公司正式启动了“十二花神”企划的首轮宣传照拍摄。这次选在了一个颇具古意的园林式摄影基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移步换景,与花神主题相得益彰。工作人员兴致高昂,认为这环境能更好地激发少年们的表现力。
只有朱志鑫他们知道,这看似诗情画意的地方,潜藏着多少不可知的危险。
拍摄从清晨开始。薄雾未散,萦绕在假山池沼之间,为园林增添了几分仙气,也模糊了现实的边界。少年们换上更为精致繁复的国风服饰,根据各自的花神定位,被安排在不同的场景中。
朱志鑫立于一座朱漆亭台之中,背景是绚丽的彩绘雕梁。苏新皓则在一处幽静的竹苑,青衫磊落,与翠竹相映成趣。邓佳鑫独自在一座覆着薄霜的嶙峋假山旁,白衣胜雪。左航在一段廊下,手扶栏杆,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张极与张泽禹被安排在一处暖阁内外,一内一外,隔窗相望。余宇涵和童禹坤在一棵果实累累的石榴树下,笑容却不如往日灿烂。穆祉丞和姚昱辰在花园小径间嬉戏,陈天润则独坐水榭,凭栏观鱼。
张峻豪的拍摄点最为特殊,是一处偏僻的、略显荒废的院落,墙垣斑驳,地上铺着厚厚的、不知名的暗红色落叶。
起初,一切顺利。摄影师不断称赞着少年们与场景融合出的独特气质,尤其是他们眼中那份远超年龄的、或沉静、或坚韧、或炽烈、或幽远的神采。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并非全然演技,而是神力潜移默化影响下,流露出的真实底色。
然而,随着拍摄进行,阳光逐渐驱散晨雾,朱志鑫心底那丝不安却越来越清晰。他总觉得,这园林里有什么东西“不对”。空气似乎过于凝滞,鸟鸣声也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
“好!非常好!朱志鑫,眼神再霸气一点,对,想象你就是统御群芳的花王!”摄影师兴奋地喊着。
朱志鑫努力集中精神,调动起牡丹的神韵。可就在他气势攀升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不远处廊下的左航,身影极其细微地晃动了一下,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他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朝左航的方向望去,却见左航好好地站在那里,正皱眉看着邓佳鑫所在假山的方向,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是错觉吗?
拍摄间隙,众人短暂休息,聚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区补水。气氛依旧有些沉闷,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觉得这里怪怪的。”姚昱辰小声对穆祉丞说,不安地搓着手指,一丝微弱的橙黄色光晕在他指尖一闪而逝。
穆祉丞点了点头,纯净的茉莉花香气息不自觉地散发出来,试图驱散那份不安:“我也觉得,好像……太安静了。”
张极靠在躺椅上,闭着眼,脸色有些疲惫。张泽禹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把小风扇对着他,眉头微蹙。张极身上的海棠气息今天格外不稳定,带着一种焦躁的凄艳。
“你怎么了?”张泽禹低声问。
“不知道,”张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就是有点心烦意乱,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说的声音,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响,而是一种更接近幻觉的低语。
陈天润推了推眼镜,走到朱志鑫和苏新皓身边,低声道:“这里的空间结构,有些异常的能量残留。非常微弱,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连最冷静的陈天润都感觉到了。朱志鑫和苏新皓对视一眼,心中的警铃大作。
“大家小心点,”朱志鑫压低声音,对围过来的几人说道,“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感觉不对立刻出声。”
休息结束,拍摄继续。这次是分组拍摄,需要体现花神之间的互动与关联。
首先便是左航和邓佳鑫。摄影师希望拍出“守护之刃”与“傲骨寒梅”在冰雪中相互依存的感觉。人造的雪花机开始工作,细碎的“雪花”飘落在邓佳鑫周围和他身处的假山上。
左航按照要求,一步步走向邓佳鑫。随着他的靠近,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邓佳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那些人造雪花在靠近他时,竟然真的凝结成了细小的冰晶,场景变得无比真实,却也无比危险。
“佳鑫,控制住!”左航低喝一声,停下脚步,他不敢再靠近,怕再次刺激到对方。他周身青白色的守护之光隐隐浮现,与那弥漫的寒气形成对峙。
摄影师却以为这是极佳的情绪表现,激动地按着快门:“对!就是这种张力!左航,眼神再坚定一点!佳鑫,保持那种脆弱又坚韧的感觉!”
朱志鑫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神力在相互激荡,那并非良性的共鸣,而是走向失控边缘的碰撞!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整个园林的光线,毫无征兆地暗淡了一瞬,仿佛乌云蔽日。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扭曲感的能量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以张极和张泽禹所在的暖阁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响起,并不刺耳,却直接作用于所有人的灵魂。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扭曲!
亭台的朱漆颜色变得诡异,翠竹的绿色浓郁得像是要滴下墨来,假山的轮廓如水波般荡漾,小桥流水的景致像是印象派的画作,色彩混杂,界限不清。
“怎么回事?!”
“设备故障?”
工作人员惊慌失措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
而朱志鑫他们感受到的,却远不止于此!
他们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光怪陆离的镜域之中。熟悉的园林景致还在,但一切都覆盖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充满了虚假的甜美和潜藏的危险。
“是幻境!”苏新皓厉声喝道,周身清冷光芒大盛,试图驱散这扭曲的景象,但那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涟漪,便迅速被周围粘稠的虚假所吞噬。
“张极!泽禹!”朱志鑫猛地看向暖阁方向。
只见暖阁周围的空间扭曲最为严重,绯红与金黄两股光芒在其中剧烈地闪烁、碰撞,那是张极和张泽禹的神力在与幻境的力量抗衡!
“找到他们!打破这个幻境!”朱志鑫对苏新皓喊道,同时全力催动牡丹神力,温暖的白光如同利剑,试图劈开这令人窒息的虚假。
其他人在最初的震惊后,也纷纷反应过来,各自运转神力护住己身。
左航第一时间冲向了离他不远的邓佳鑫。此刻的邓佳鑫,身处假山区域,那里已被扭曲的寒冰气息笼罩,仿佛一个独立的冰雪结界,充满了孤寂与危险。
“邓佳鑫!”左航不顾一切地冲入那片冰寒,守护之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屏障,抵挡着那足以冻伤灵魂的寒意。他看到邓佳鑫蜷缩在假山角落,眼神空洞,身体被一层厚厚的冰晶覆盖,仿佛要将他彻底封存。
“醒醒!”左航抓住他的肩膀,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但他没有松开,“这是假的!是幻境!”
或许是左航手上传来的温度,或许是他声音里的急切,邓佳鑫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周身的冰晶出现了一丝裂痕。
另一边,余宇涵和童禹坤背靠背,石榴的火红与桂花的淡金交织,形成一个稳固的温暖领域,抵抗着幻境的侵蚀。穆祉丞和姚昱辰紧紧拉着手,茉莉的纯净与扶郎的朝气融合,在他们周围开辟出一小片清醒的空间。
陈天润站在水榭中,莲花的清睿之力化作淡淡的青色光罩,将他笼罩,他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幻境能量的流动节点。
张峻豪站在那荒废的院落里,暗紫色的彼岸花之力在他周身静静流淌,那些扭曲的景象在靠近他时,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无法影响他分毫。他的目光穿透层层虚妄,直接落在了幻境的核心——那处暖阁。
“朱志鑫,苏新皓!”张峻豪的声音直接传入两人脑海,“幻境的核心在暖阁,张极的情绪被放大了,他在无意识中构建并维持了这个陷阱!必须唤醒他!”
朱志鑫和苏新皓闻言,立刻朝着暖阁方向冲去。
暖阁周围,景象最为光怪陆离。盛放的海棠花虚影与扭曲的向日葵光影交织盘旋,形成一种既美丽又绝望的图景。张泽禹被无数金黄色的藤蔓虚影缠绕,那些藤蔓源自张极周身爆发出的、过于浓烈的绯红光芒,它们并非伤害,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和挽留,将张泽禹牢牢地束缚在原地,隔绝着外界。
张泽禹脸上带着痛苦,却并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如同盛满阳光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面前几乎被绯红光芒吞噬的张极。
张极双目紧闭,脸上满是泪痕,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泽禹……”
他陷入了由自身海棠神力、被幻境放大后的执念,以及可能被“虚无”诱导而产生的、最深层的恐惧所编织的梦境中。
“张极!醒过来!”朱志鑫大喝,牡丹白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那绯红色的领域,却被那浓烈到化不开的悲伤与执念层层削弱。
苏新皓的兰花清辉试图渗透进去,唤醒张极的理智,同样收效甚微。
“没用的。”张峻豪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身边,看着那片绯红,眼神凝重,“他的执念太深,幻境放大了他神力中‘相思断肠’的特质,除非他自己愿意醒来,或者……”
“或者什么?”朱志鑫急问。
“或者,让他感受到更真实、更强烈的‘存在’。”张峻豪的目光落在被束缚的张泽禹身上。
张泽禹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不再试图挣脱那些金黄色的藤蔓,反而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他周身那金黄色的向日葵光芒不再是与绯红对抗,而是开始向内收敛,变得无比纯粹、无比温暖,如同孕育在种子内部、等待破土而出的生命之光。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沉默而坚定的、扎根于大地的力量。它不再试图驱散张极的悲伤,而是如同最温暖的土壤,包容着那凄艳的海棠,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
“我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
那温暖而真实的存在感,如同阳光穿透层层迷雾,终于触及了张极被执念冰封的核心。
张极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绯红光芒开始剧烈波动,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更多的泪水,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沉沦。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被金黄色光芒温柔包裹的张泽禹。
束缚着张泽禹的藤蔓虚影寸寸断裂,那扭曲的、光怪陆离的幻境如同破碎的镜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迅速崩塌、消散。
阳光重新变得明亮而真实,园林的景致恢复了原状。鸟鸣声,工作人员的惊呼声,重新变得清晰可闻。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但每个人苍白的脸色,紊乱的气息,以及地面上残留的、不易察觉的能量痕迹,都昭示着那并非幻觉。
张极脱力地跪倒在地,张泽禹立刻蹲下身扶住他,两人都沉默着,只有急促的呼吸声交织。
左航扶着几乎虚脱、但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的邓佳鑫,走了过来。
朱志鑫环顾四周,看着惊魂未定的同伴,心沉了下去。
镜域破碎,陷阱暂解。
但这第一次来自“虚无”的正面袭击,已经向他们展示了敌人可怕的手段——它不直接攻击肉体,而是玩弄人心,放大执念,利用他们最珍贵的情感,制造最甜蜜也最致命的囚笼。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